哈利路亞山,一塊巨型浮空石上,數(shù)名人類、納美人,與被遺忘者,齊聚在此。
他們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形站位,在圓的中心,則是一個用白灰堆砌出來的,有著奇特外形的法陣。
法陣中心,本次儀式的主角奈蒂莉,正盤腿席地而坐。
格蕾絲·奧古斯汀博士,則捧著筆記本,一邊瞪大了眼睛打量著那個法陣的每一個細節(jié),一邊仔細描繪著,生怕錯過一點細節(jié)。
她身旁的諾姆·斯貝爾曼,甚至還壯著膽子,向那些長相恐怖的“被遺忘者”薩滿,詢問法陣某個細節(jié)的象征意義。
但換來的只是冷淡的白眼或無視。
五名薩滿——四名男性破碎者與一名女性德萊尼——圍繞著奈蒂莉,站在內(nèi)圈。
他們即將為奈蒂莉舉行薩滿的試煉儀式。
不僅是三個智慧種族將共同見證。在他們周圍還漂浮著數(shù)以千計的樹精靈。
那些如幼年水母,又如蒲公英一般,在空中漂浮、蕩漾的樹精靈,是來自艾娃的使者。
將作為她的眼、耳、鼻、唇,以及四肢,讓同樣對此充滿了好奇的艾娃,見證這即便是她,也不曾觸及的領(lǐng)域。
克魯加爾率先舉起雙手,用沉穩(wěn)的語調(diào),高聲稱頌:
“大地之靈。孕育果實之沃土、養(yǎng)育生靈之青草;世界之骨骼、玄牝之萬物,無論鳥魚蟲草。奈蒂莉,奧馬蒂卡亞之女,請愿于它?!?
按照薩滿們的教導(dǎo),與過去半年日復(fù)一日的練習(xí),奈蒂莉恭敬地在心中,向大地之靈請愿。
與此同時,克魯加爾引動大地的力量,將其導(dǎo)向女孩。
奈蒂莉感覺到力量在體內(nèi)升起,溫暖而強大。這一刻,她仿佛成為了大地的骨骼。
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周圍的騷動與驚呼。直到濃烈的香氣充滿了鼻孔時,才睜開眼睛。
地面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條巨大的裂縫,每一寸本該是巖石的地方,此刻都盛開著鮮花。
她驚訝地大張著嘴巴,一如周圍其他納美人與人類。
納美人并不驚訝于這股力量,畢竟他們早就見識過了。他們驚訝的是,他們的“小公主”,竟然也能掌握這種神奇而強大的力量。
這讓他們感到無比的驕傲,與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格蕾絲和諾姆兩人,則已經(jīng)震驚得恨不得將眼珠子崩出來。
格蕾絲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近在咫尺的花朵。她想要知道這些是不是真的,一時卻又敬畏得不敢去觸碰。
諾姆的神經(jīng)則大條得多,他已經(jīng)搶先一步拽下了一朵花蕾,放在防毒面具前,使勁吸了幾下。
淡淡的清香,逐漸充斥了面具之內(nèi)的狹小空間。
面具過濾了絕大多數(shù)氣味,即便如此,他都能聞到這股香氣??上攵?,這些花朵的香味,有多么濃郁。
格蕾絲毫不客氣地從對方手中奪過花蕾。作為生物學(xué)家,作為研究潘多拉星球生態(tài)的第一權(quán)威,她對這顆星球,實在太了解了。
花蕾入手的瞬間,僅憑觸感,她就確定,這是一朵真花。
這一時讓她陷入了迷茫之中。
那條憑空出現(xiàn)的裂縫,想要解釋,可能性實在太多了。
哪怕是艾娃的存在,她也能接受。物種群體意識,地球上也有雛形,雖然沒有證據(jù),但理論上,那東西發(fā)展到高級階段,確實有可能發(fā)展出獨立的思維。
但十幾秒內(nèi),從無到有生長出數(shù)以千計的植物……這一幕,徹底顛覆、粉碎了她過往幾十年的常識與認知!
此時此刻,她雙手小心翼翼捧著花蕾,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為了維護自己的世界觀與學(xué)術(shù)尊嚴(yán),不停地構(gòu)建著種種可能性。
但又被理性與學(xué)術(shù)良知一一否認。
旁邊的諾姆,則抬頭看向?qū)γ娴慕芸耍蛘哒f是杰克的阿凡達。
杰克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只是死死盯著奈蒂莉,臉上滿是欣喜與自豪。
當(dāng)初,對方提到薩滿時,他和基地中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完全不相信。
那時的他,還沉浸在納美人寧可接納一個初來乍到的高中畢業(yè)生,也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挫敗與妒忌之中,毫無理智可。
所以他錯誤地認為,對方只不過是處在他們這群高知群體中,心態(tài)失衡了,想用這種拙劣的謊,博取他人的關(guān)注與贊嘆。
那時的他,甚至為自己的判斷而感到竊喜。
諷刺的是,那時的他有多么幸災(zāi)樂禍,現(xiàn)在的他,就有多么羞愧難當(dāng)。
哪怕他們兩人早就和好如初了,現(xiàn)在意識到這一點,看著對方時,他依然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兩個人類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之中,奈蒂莉的試煉,則來到了第二步。
隨著克魯加爾后退,費曼瓦爾向前一步,敞開懷抱:
“風(fēng)之靈。它是拂煦摩挲大地的微風(fēng),是令萬物自由呼吸的空氣。它托起鳥兒、飛蟲與飛龍,以及所有勇于挑戰(zhàn)蒼穹的一切。請愿吧,奈蒂莉,奧馬蒂卡亞之女?!?
“格蕾絲,格蕾絲!”諾姆張著嘴巴、瞪著眼睛,輕聲呼喚著身旁還低著頭的上司。
察覺到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他干脆伸手捅了對方幾下。
回過神來的格蕾絲,聽著周圍竊竊的私語聲,抬頭看去的瞬間,也再次將眼珠子凸到了極限。
奈蒂莉,那個她無比熟悉的納美人女孩,整個人都漂浮到了半空中,就如同他們腳下的雷鳴圣石一般。
但區(qū)別在于,女孩身上,根本沒有超導(dǎo)礦石。那單薄的衣著,也藏不住足以讓一個納美人飛起來的礦石。
她……
“是……風(fēng)之靈……”知道她完全沒聽,諾姆低聲解釋了一句。
風(fēng)之靈……
格蕾絲呆呆地看著在空中發(fā)出一連串銀鈴般開懷笑聲、嘗試著展臂翱翔的女孩,心中既震驚,又期待,但更多則是敬畏。
同樣敬畏的,還有納美人。
周圍的納美人,甚至包括奈蒂莉的父母,都已經(jīng)單膝跪地。一些人甚至深深低下頭顱,不敢抬頭去看,擔(dān)心冒犯了那神秘而強大的自然之靈。
格蕾絲特別理解他們的感受。
那可是飛行?。?
飛行,是幾乎每個智慧種族與民族,都會在古早時期就誕生的夢想與愿景。它在任何文化中,都與高高在上的神祇、強大神秘的巫術(shù)掛鉤。
如果不是自己還維持著身為一名學(xué)者,最后的驕傲,恐怕此刻的她,也會和那些納美人一樣,低下頭顱,對風(fēng)之靈表達敬畏之情。
就如同她身旁,頭低的幾乎已經(jīng)要磕下去的諾姆·斯貝爾曼。
但此時此刻的格蕾絲,絲毫不覺得對方的行為有什么可丟人的。
所有人都對自然之靈感到敬畏,那些薩滿的心境則截然不同。
元素之靈,是一個世界最古老的原始力量,所覺醒的意識。某種程度上,它們和這個世界的艾娃有些相似。
但這個世界,并沒有真正誕生元素之靈——雖然ceo說過,到了“下一部”,說不定就有了。
真正的薩滿試煉,是在元素之靈響應(yīng)薩滿學(xué)徒的召喚,并回應(yīng)對方的請愿后,賜予對方的力量。
也就是說,薩滿既不像戰(zhàn)士、游俠那樣,使用自身的力量,也不像德魯伊、法師、術(shù)士那樣,汲取本就存在于世界中的力量。
他們的力量,來自某種賜予。這和圣光很像。
所以,他們必須時刻保持那些元素之靈期待的品質(zhì)與思想,才能源源不絕地從后者那里,獲得更充足、更強大的力量。
但在這里,因為沒有元素之靈,或者說因為元素并未覺醒靈識,所以薩滿們可以隨意駕馭元素之力——只要他們有足夠的技巧。
這違反薩滿之道嗎?很難說。
畢竟薩滿之道,只禁止薩滿為了獲取力量,而奴役、壓榨元素之靈,并不禁止他們調(diào)動無主的元素之力。
不過他們依然看到了這種行為的隱患:沒有節(jié)制的汲取,長此以往,必將使人被力量蒙蔽雙眼,進而迷失自我,淪為力量的奴隸。
奈蒂莉會變成那種人嗎?他們不知道。
現(xiàn)在的他們,只能希望ceo的預(yù)成真。在“下一部”中,在奈蒂莉?qū)⑺_滿之道擴散出去,并出現(xiàn)大批“迷失者”之前,真的能夠誕生元素之靈。
儀式還在繼續(xù),沒有成為儀式五名主持人之一,而是一直在人群中縱覽全局的男性德萊尼薩滿,亞瓦德,回過頭,若有所思地看向東北方向。
他隨即側(cè)過頭,仿佛在聆聽著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片刻之后,他臉色大變,緩緩后退兩步,退出人群圍成的圈,悄無聲息地,將杰克、格蕾絲他們,以及奈蒂莉的父母,叫了出來。
諾姆不愿意錯過這場可能他此生只此一次的儀式,被格蕾絲拽著,才戀戀不舍地出了人群。
“地獄之門被襲擊了,”來到一邊后,亞瓦德嚴(yán)肅地低聲道,“數(shù)以百計的人類遭受了殘忍的屠殺,那位上校,在反抗中丟掉了雙臂。現(xiàn)在,那里已經(jīng)淪陷了,所有人類都成了人質(zhì)!”
幾人目瞪口呆地盯著他,仿佛他在說什么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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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之門。
“拉格·韋爾納,你為什么要謀害我們的同事與隊友呢?你一定能給我一個有足夠說服力的理由,對吧?”
心眼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大人……我不明白,什么是……謀害……”沉默許久,他一度停滯的大腦,逐漸恢復(fù)運轉(zhuǎn),“我、我承認自己不信任納什·奧克斯,但我從未想過要謀害他!”
“裝傻充愣?這可不是個好主意?!毙难鄣恼Z氣有些輕佻,但那雙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中,閃爍著毒蛇般的陰鷙、狠厲。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換個更好的理由吧。”
“大人……我真的不明白……”他知道對方起疑了,這種說法根本沒用。他這么說,不過是為自己爭取時間罷了。
但極度緊張之下,他的大腦仿佛生銹了一般,運轉(zhuǎn)得異常艱澀。
“你白白浪費了一次寶貴的機會,”納米嗤笑了一聲,“事不過三,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親愛的韋爾納。”
他重重吞咽著口水。
“看在你跟了我這么多年的份兒上,我給你一些提示……”
納米嘴上說得好聽,但眼神已經(jīng)越來越冰冷了。心眼知道,對方即將徹底喪失耐心。
“說說吧,你為什么要謀害艾爾夫曼·馬爾?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該知道、是你擔(dān)心他說漏嘴的?
“我只要這個答案,韋爾納。接下來,你敢多說一句廢話,我就讓你后半生都活在無盡的痛苦與悔恨之中?!?
心眼驚呆了,不是因為對方的威脅,而是因為對方說出的名字。
艾爾夫曼·馬爾?那是……理解之柱的名字啊……
他本能地想要看向側(cè)后方的通道,但硬生生忍住了。
為什么?此刻在營地的,不應(yīng)該是線粒體、夏蘿·拉克絲嗎?怎么會變成失蹤至今的馬爾?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jīng)瀕臨宕機了。
但強大的求生本能之下,他還是敏銳地抓住了其中那一線生機:
拉克絲不在這里,那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不會暴露。他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現(xiàn)在,他只需要給出一個足夠合理的解釋,讓納米相信就好。哪怕他會因此而受到懲罰,也沒關(guān)系……
不,必須是一個讓自己受到懲罰的理由,一個足以讓自己丟掉半條命的理由,才能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才能解釋自己為什么想對馬爾不利。
還要注意一點:這個謊,絕不能被馬爾輕易拆穿。
單著太難了!他心中哀嚎。
他要“除掉”馬爾,就得給出一個對方知曉的“過錯”。但對方……怎么可能配合自己?
正在掙扎之中,他突然靈光一閃,注意到了其中一絲異樣:
比起玩弄下屬,納米更喜歡以直接的方式,展現(xiàn)自己的權(quán)威。
正常來說,對方更有可能……直接叫出馬爾,和他當(dāng)面對質(zhì),而不是在這里和他掰扯這些垃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