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八年元月,長治
臘月的寒風卷過晉東南平原,長治縣境內(nèi)的氣氛卻與往年截然不同。
往年這個時候,莊戶人家里多是愁容——算計著存糧能否熬過青黃不接的春天,憂慮著來年的地租。
而今,一種躁動而又充滿希望的暖流,在每一個村莊里涌動。
領航者農(nóng)牧公司長治分公司的院子里,人頭攢動。各鄉(xiāng)各村的代表,公司原有的田間管理員、農(nóng)機手、倉庫保管員,甚至還有不少聞訊趕來的普通農(nóng)戶,把院子擠得水泄不通。
人們呵著白氣,跺著腳,目光卻都熱切地投向前面那個臨時搭起的木臺。
臺上,站著新任縣長孫守拙。
他依舊穿著那身半新不舊的長衫,外面罩了件公司早年發(fā)的、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藏藍色工裝棉大衣。
這位曾經(jīng)領著工程隊,在青龍澗畔風餐露宿、為全縣水利命脈嘔心瀝血的前水利工程總辦,如今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他因主持水利工程和荒山開墾的卓著功績,先是被時任縣長的林永年提拔為縣佐,數(shù)月前,隨著林永年高升省實業(yè)廳副廳長,他更是被委以重任,接掌了長治縣長一職。
此刻,他清瘦的臉上帶著風霜痕跡,眼神卻比勘測水脈時更加銳利和堅定。
“鄉(xiāng)親們!”
孫守拙的聲音帶著工程人特有的沉穩(wěn),清晰地傳遍院子,“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里,是有一件關乎咱們長治縣每一個莊戶人家切身利益的大事要宣布!”
他環(huán)視著下面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許多是曾和他一同在工地上揮灑過汗水的面孔。
“大伙都記得,四年前,那是民國三年,咱們這兒大旱,顆粒無收?!?
孫守拙的聲音沉了下去,臺下許多老人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
那一年,河床龜裂,赤地千里。
“是領航者公司,在那時候站了出來,買下了全縣的地,修了許多座象青龍澗一樣的大水庫,挖了上千里的水渠,把咱們的望天田,變成了旱澇保收的水澆地!還開墾了上百萬畝的荒地!這四年,咱們不再是給東家扛活的長工、佃戶,咱們是領航者公司的員工,拿工錢,吃食堂,娃娃能上學,病了有公司的大夫看?!?
臺下響起一片贊同的嗡嗡聲。
這四年的變化,每個人都切身感受得到。
“但是!”
孫守拙提高了聲音,如同當年在工地上指揮調(diào)度,“公司的決策層,林先生和諸位先生們,覺得這樣還不夠!”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東家和先生們說,這地,這水渠,這好種子林耐二號,終究是要靠咱們莊戶人一滴汗一滴汗去伺候的。
要想讓地里長出更多的糧食,讓咱們的日子過得更有奔頭,就得讓咱們自己當家作主,把地,變成每家每戶的財富!”
他頓了頓,看著下面一張張屏息凝神的臉,一字一句地宣布:
“從今天起,公司決定,把咱們長治縣所有已經(jīng)整治好的水田、梯田,包括那些新開墾的地,全部承包到戶!讓你們自己種!”
“嗡——”地一聲,人群像炸開了鍋。
孫守拙耐心地等議論聲稍歇,才詳細解釋道:
“不是把地賣給你們。
地,還是公司的地。
但是,公司給你們每家每戶,按照人口和勞力,分派相應畝數(shù)的田地,簽契約,包給你們種三十年!
這三十年里,只要你不違背契約,不破壞田地,不種違禁的東西,這地就由你自家做主,想種什么莊稼(除了公司明令的戰(zhàn)略作物),什么時候下種,什么時候收割,都由你自家安排!”
“那……那收成咋算?”一個膽大的老漢扯著嗓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