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卞X貴的聲音有些干澀。
秘書閃身進來,反手關(guān)好門,壓低聲音,臉色緊張:“局長,林副局長帶著他的人,已經(jīng)到大院了!陣仗不?。∠旅嫒诵幕袒?!”
錢貴的心猛地一沉。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窗邊,借著窗簾的縫隙向下望去。
只見林大虎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警官制服,領(lǐng)章上的警督銜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他背著手,如同一柄出鞘的鋼刀,沉默地站在大院中央。
他身后,是兩列肅然挺立的武裝警察,清一色新式制服、長槍短槍、刺刀閃亮,眼神銳利如鷹隼,無聲地散發(fā)著鐵血的威壓。
這股氣勢,瞬間將院內(nèi)那幾百號歪瓜裂棗的舊警巡捕壓得喘不過氣來,嘈雜聲瞬間消失,只剩下粗重壓抑的呼吸。
錢貴看到林大虎冰冷的目光掃過整個大院,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最后,那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落在了自己這扇緊閉的窗戶上。
錢貴只覺得后背一涼,下意識地縮回了窗簾后面。
“局長,您不下去嗎?”秘書小心翼翼地問。
下去?
錢貴心中苦笑。
下去做什么?
站在林大虎身邊當個擺設(shè)?
還是等著被他當眾立威的靶子?
這位林副局長是帶著任務(wù)來的,是來砸碎舊瓶子的!
自己這個所謂的“局長”,不過是舊瓶子上最后一塊礙事的標簽罷了。
與其杵在那里礙眼,不如識相點。
“咳咳…咳咳咳…”錢貴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滿臉通紅,聲音嘶啞,“不…不行了…昨夜受了風寒…咳咳…頭疼得厲害…站不住了…”他扶著桌子,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秘書立刻會意,連忙上前攙扶:“哎呀!局長!您這身子骨可經(jīng)不起折騰!快!快扶局長去里間歇著!”
錢貴“虛弱”地被秘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向辦公室內(nèi)間的小休息室,嘴里還斷斷續(xù)續(xù)地囑咐:“告…告訴林副局長…咳咳…局里一切事務(wù)…由他…全權(quán)處置!我…我全力支持…咳咳…支持…”聲音隨著內(nèi)間房門的關(guān)閉,徹底消失。
秘書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下樓梯,來到大院。
他臉上堆起恭敬而惶恐的笑容,小跑著來到林大虎面前,深深一躬:“林局長!錢局長昨夜偶感風寒,頭疼欲裂,實在無法起身,特命卑職向您告罪!”
“錢局長說了,局里上下一切事務(wù),自即日起,全憑林副局長您定奪處置!他養(yǎng)病期間,絕不過問局務(wù),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死寂的大院。
這話一出,無異于一道無聲的驚雷!
錢局長避了!
徹底放權(quán)了!
這姿態(tài)放得如此之低,幾乎等同于將警察局拱手讓給了林大虎!
院內(nèi)所有舊警巡捕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連局長都“病”了,躲了,他們這些小蝦米還能怎么辦?
林大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預(yù)料。
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如同冰冷的鐵掃帚,再次掃過那些面如土色的面孔。
“很好?!绷执蠡⒌穆曇舨桓?,卻帶著千鈞之力,砸在每個人心頭,“既然錢局長身體抱恙,那林某就僭越了。”
他向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全體都有!立——正!”
條件反射般,院內(nèi)的隊伍一陣慌亂地挺直腰板,雖然依舊歪斜,但比剛才好了不少。
林大虎目光如電,聲音冰冷,一條條命令如同鐵錘般砸下:
“第一!即刻起,長治縣警察局,廢除所有舊規(guī)陋習!整肅警紀!所有人員,重新登記造冊!驗明正身!凡有案底、劣跡者,主動坦白,等候處置!隱瞞不報者,一經(jīng)查實,罪加一等!”
“第二!所有舊式號服、警服、裝備,一律上交!統(tǒng)一換發(fā)新式警服、裝備!今日之內(nèi)完成!”
“第三!武裝警察部隊,由我直接指揮!負責緝捕重犯、彈壓暴亂、維持要地秩序!原所有警員、巡捕,按片區(qū)、職能重新編組,由武裝警察部隊成員擔任臨時隊長、組長,負責日常巡邏、治安、戶籍、消防等基礎(chǔ)警務(wù)!實行軍事化管理!”
“第四!即日起,頒布《長治縣警察局新規(guī)十條》!稍后張貼于告示欄!凡有違犯者,無論職位高低,一律嚴懲!輕則革職查辦,重則移送曹司令軍法處!”
“第五!設(shè)立‘督察處’!由武裝警察部隊抽調(diào)精干人員組成!專司監(jiān)督警紀,受理百姓投訴!凡有警員敲詐勒索、吃拿卡要、欺壓良善、通風報信、玩忽職守者,督察處有權(quán)當場拿問!”
每一條命令,都像一把鋒利的剃刀,狠狠刮去警察局身上那層腐朽潰爛的舊皮!
剝皮拆骨!不留余地!
“都聽清楚了沒有?!”林大虎一聲暴喝。
“聽…聽清楚了!”回應(yīng)聲參差不齊,充滿了恐懼。
“大聲點!沒吃飯嗎?!”林大虎身旁一名武裝警察厲聲喝道。
“聽清楚了!林局長!”嘶吼聲帶著絕望的爆發(fā)力,響徹大院。
林大虎不再看他們,對秘書冷冷道:“帶路,去檔案室。把所有卷宗,尤其是涉及王懷仁及其黨羽、未結(jié)重案、以及近年治安積案的卷宗,全部給我搬出來!”
秘書一個哆嗦:“是…是!林局長這邊請!”他連忙在前面引路。
林大虎帶著幾名心腹武裝警察,大步流星地走向警察局那陰暗、布滿灰塵的檔案室。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如同催命的鼓點。
他身后的大院里,留下了一片死寂和徹底崩潰的舊秩序。
武裝警察們?nèi)缤淇岬谋O(jiān)工,開始指揮著那些失魂落魄的舊警巡捕,排隊上交舊裝備、領(lǐng)取新制服。
動作稍慢,便是一聲厲斥。
整個警察局,像一個巨大的、生銹的機器,被強行灌入了滾燙的鐵水,在痛苦和恐懼中,開始發(fā)出刺耳的、被迫運轉(zhuǎn)的轟鳴。
而樓上局長辦公室內(nèi)間的門縫后,一雙眼睛透過縫隙,死死盯著樓下林大虎走向檔案室的背影。
錢貴捂著嘴,壓抑著咳嗽,眼中充滿了后怕和深深的忌憚。
他知道,長治警察局的天,徹底變了。
而他這個“病”了的局長,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扇緊閉的門后,祈禱這場風暴不要把自己也卷進去。
檔案室…那里面的東西…錢貴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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