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
閻長官心中如同投入了一塊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之前對林硯的種種猜測和好奇,此刻被這個年齡和眼前少年團活生生的實例,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個六歲的孩童,能在災年想到組織同齡人挖鼠洞自救?
能想到用“運水”這種勞動換取工業(yè)區(qū)的支持?
能想到利用馴養(yǎng)的狼群進行狩獵補充肉食?
還能建立起這樣一支紀律嚴明、精神飽滿、自給自足甚至伙食優(yōu)渥的“少年團”?
甚至編寫出那首充滿家國情懷的團歌?
他望著食堂里那些吃得心滿意足、臉上洋溢著健康紅潤光澤的少年們,又想起前幾日血戰(zhàn)中少年團護理組在尸山血海中的無畏身影,一股難以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閻長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撼,對那少年管理員溫和地笑了笑:“好,好孩子,你們做得很好,吃得飽,長身體,學本事!去吃飯吧?!?
他轉身,緩步離開食堂。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沒有回住所,而是信步走向村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林家大宅的方向,眼神深邃無比,充滿了探究與深思。
信步走出村口,沿著一條被踩得光亮的土路前行。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青草和若有若無的硝煙混合的氣息,那是大戰(zhàn)之后與豐收時節(jié)交織的特殊味道。
他的目的地很明確,那處維系著林家村生機、創(chuàng)造了畝產奇跡的新水源。
只見一處依著陡峭山壁搭建的簡易木棚映入眼簾。
山壁灰褐,巖石嶙峋,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那離地足有十多丈高的地方,一道狹窄巖縫中,一根粗大的、被磨得油亮的竹管探出頭來!
一道清亮得令人心顫的水流,如同被壓抑了許久的銀龍,從竹管口激射而出!
它帶著沛然的力道,狠狠地撞擊在下方的青石槽上,發(fā)出清脆而有力的“嘩啦——嘩啦——”聲,在這暮色四合的寂靜山谷中格外悅耳,仿佛大地歡快的心跳。
水流在石槽中稍作盤旋,隨即被巧妙的分水石堰引導著,汩汩地注入旁邊幾個巨大的石砌蓄水池中。
池水清澈見底,倒映著漸漸暗下來的天光和山影,如同一面面鑲嵌在大地上的明鏡。
水面蒸騰起細微的涼氣,帶著山泉特有的清冽甘甜。
雖然已過了用水高峰,但池邊仍有七八個村民在排隊。
他們或挑著水桶,或提著瓦罐,安靜地等待著。
兩個精壯的村漢在一旁維持著秩序,提醒大家小心濕滑。
取到水的村民,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意,小心翼翼地護著來之不易的甘泉離開。
閻長官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幅景象。
這水,就是林家村能在去年大旱中獨善其身、今夏獲得驚人豐收的生命線!
其位置如此隱蔽,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在這毫不起眼的巖壁縫隙中,竟蘊藏著如此豐沛的活水?
他緩步走近,目光落在離他最近的一位正在排隊、須發(fā)皆白的老農身上。
老人肩上搭著汗巾,腳邊放著兩個厚實的木水桶。
“老哥,取水啊?”閻長官和顏悅色地開口,用的是最地道的山西方。
老農聞聲轉頭,看清是閻長官,連忙放下扁擔,有些局促地搓著手:“啊…是長官!是,是,家里婆娘等著水做飯哩?!?
“這水源,真是天賜福地?。 遍愰L官望著那飛瀉的銀練,由衷感嘆,“位置找得可真是絕了!若非親見,實難想象?!?
“可不是嘛!”老農一聽提到水源,渾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臉上也多了幾分神采,“長官您不知道,去年那場大旱,可真是要了命了!”
“河干了,井枯了,地里的苗都焦黃卷了邊兒,眼瞅著就要絕收!全村人急得嘴上起泡?!?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神秘而充滿感激,枯瘦的手指指向那高處的巖縫:“就在大家快絕望的時候,是硯哥兒!突然就指出來了!說這里有水!當時誰信吶?那么高,那么窄的縫!可老族長信他孫子,立刻組織人手,搭架子,鑿石開槽,硬是讓人鉆了進去!”
老農的聲音充滿了后怕和慶幸:“嘿!您猜怎么著?里面發(fā)現(xiàn)一個水潭!那水又大又甜!我的老天爺?。∫皇浅幐鐑?,今年,咱們村怕是…”他搖搖頭,后面的話沒說下去,但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那是劫后余生的余悸和深深的感激。
“硯哥兒?”閻長官心中巨震,面上卻不動聲色,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就是林永年家那個…六歲的小公子?”
“對對對!就是硯哥兒!”老農連連點頭,語氣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推崇,“別看他年紀小,那本事,大著哩!是咱們村的福星!”
閻長官沒有再問,只是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那道從高聳巖縫中奔涌而下的清泉。
水流撞擊石槽的嘩啦聲,此刻在他聽來,仿佛帶著某種難以喻的韻律。
一個六歲的孩童,在絕望的大旱之年,找到了這處深藏于絕壁、連經(jīng)驗豐富的老農都發(fā)現(xiàn)不了的救命水源!
這已經(jīng)不是早慧或者運氣可以解釋的了!
如果說少年團的組建和運作,展現(xiàn)的是驚人的組織能力和生存智慧;那么找到這處水源,則近乎于一種神異!
這需要的是對山川地脈的洞察?
還是某種無法喻的感知力?
閻長官背在身后的手,無意識地捻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指尖冰涼。
夕陽的余暉徹底沉入山后,暮色四合,山谷中水聲依舊清越。
他站在蓄水池邊,身影仿佛融入了漸深的夜色里,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幽微難辨的光芒,如同暗夜中蟄伏的鷹隼,牢牢鎖定了林家大宅的方向。
林硯,這個六歲的孩童身上籠罩的迷霧,比這暮色更深,也更讓他這個見慣風浪的梟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和一絲難以名狀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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