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花廳,這回的空氣更沉了,還混著股焦糊的味兒,像有什么東西燒著了。
剛傳開的消息,炸得人頭皮發(fā)麻:晉興銀行那“晉城水利建設債券”,開賣才幾天,居然就賣掉了四成多!最要命的是,最大一筆認購,白紙黑字寫著——“領航者實業(yè)公司”!林永年的買賣!一口啃下了債券總額的四成!這哪是買債券?這是往晉城商界頭上扔了個震天雷!
“四成!他林永年一家就吞了四成!”錢老爺的聲音都劈了叉,手指頭不受控地“嘚嘚嘚”敲著紫檀桌面,“姓林的瘋了?還是…他真有十成十的把握,這水庫穩(wěn)成?”
“瘋個屁!我看是咱們差點瘋了!”王掌柜臉黑得像鍋底,“咱們還在這兒琢磨怎么借蘇伯鈞那《勸墾章程》的東風,給自家荒地里刨點水呢!人家呢?人家是真金白銀砸下去,把債券最大一塊肉叼走了!這叫什么?這叫拿錢站隊!拿錢拍著桌子告訴全晉城,他林家、他蘇家,對這水庫、對這新路、對這以后的水權,吃定了!”
李員外沒吭聲,臉陰得能擰出水。他面前攤著那份《晉陽民報》,頭版上蘇婉貞那句“晉興銀行,愿擔此任!”像刀子一樣扎眼。旁邊一份剛謄抄的債券認購簡報上,“領航者公司”后面那一長串數字,更是刺得他眼珠子疼。
“完了…全完了…”米鋪的周老板哭腔都出來了,“債券賣得這么瘋,說明啥?說明大伙兒信蘇家!信那水庫能立起來!信新路能通!信以后有水喝!可…可咱們呢?咱們那些地怎么辦?水呢?蘇老三那水脈,能先顧著咱們?”
這話像塊大石頭,死死壓在每個人心口上!蘇伯鈞的《勸墾章程》還沒落地,可有了這債券的火爆,加上蘇承勇那“點水成金”的神乎其技,一旦章程砸下來,那些沒地的流民、佃戶,還不跟見了血的蒼蠅似的,撲向縣府劃定的荒地?有縣府“優(yōu)先找水”的保票,有蘇三爺“金口玉”的招牌,誰還稀罕他們這些地主手里那些旱得冒煙的“雞肋”?怕是連自家的佃戶長工,都得跑光了!
“硬頂?頂個屁!”趙舉人一聲長嘆,上回密謀那點借勢的小心思早飛沒了影,“蘇家這三兄妹,步步是坑??!蘇老三解水困立威打頭陣,蘇伯鈞獻三策聚勢穩(wěn)中盤,蘇婉貞擔債券籌錢收大龍!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現在錢袋子鼓了(哪怕鼓了一小半),人心也攏了,官府更是鐵了心撐腰。咱們…咱們拿什么跟人家掰腕子?拿什么去談價錢?”
李員外猛地抬頭,眼珠子通紅,像頭被逼到墻角的狼,兇光里摻著最后的不甘:“掰腕子?談價錢?晚了!現在不是談,是搶!搶在蘇伯鈞借著這股子滔天大勢,把咱們徹底踢出局之前,搶一口熱乎的!”
“怎么搶?”眾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珠子全釘在他身上。
“兩條路!刻不容緩!”李員外豎起兩根指頭,語速快得像爆豆子,帶著豁出去的狠勁兒:
“頭一條:買債券!立馬!現在就去買!”
“都醒醒神吧!債券賣得火,說明啥?說明蘇家畫的那張大餅,有人真信!而且是拿真金白銀在信!領航者吞了四成,剩下那五成多呢?要是咱們幾家聯手,吃下一兩成,甚至更多呢?”李員外刀子似的目光掃過眾人,“這錢,不是白送蘇家!是買張上船的票!買塊敲門磚!買將來水庫建成了,在水怎么分、新路怎么賺、枯樹林那大攤子怎么分的時候,咱們有資格張嘴說話!現在買,好歹算雪中送炭(甭管真心假意),等債券賣光了,黃花菜都涼了!到時候,蘇伯鈞拿著章程一推,水源緊著官定荒地,咱們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可…萬一…萬一那水庫黃了呢?這錢不就…”周老板抖著嗓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