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正凝望著這片仿佛被時光加速催熟的麥浪，身后田埂上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還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硯哥兒！您在這兒呢！”來人是村里的農(nóng)田管事林茂田。此刻額頭上掛滿汗珠，顯然是急匆匆找來的。他顧不上擦汗，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麥田，那眼神熾熱得幾乎能點燃空氣，混合著極致的喜悅和一種近乎抓狂的焦慮。

“茂田叔?！绷殖庌D(zhuǎn)過身，平靜地打了個招呼。

“哎！硯哥兒！”林茂田應(yīng)了一聲，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一樣，牢牢黏在沉甸甸的麥穗上。他幾步跨到田壟邊，動作近乎虔誠又帶著點粗魯?shù)刈プ∫恢犒溩?，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那飽滿的麥穗，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質(zhì)感，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fā)顫：

“您瞧瞧！您快瞧瞧這麥穗！老天爺??！前幾天看著還覺得灌漿沒完全結(jié)束，今兒一早我再來看……這、這硬實得跟石頭籽兒似的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掐開一粒麥殼，露出里面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飽滿蠟黃色、質(zhì)地堅硬的麥仁，幾乎看不到多少殘留的漿水?！澳?！您看看這仁兒！這硬度！這成色！”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猛地直起身，指著大片低垂的麥穗，對著林硯，更像是對著這片奇跡般的土地大聲說：“太快了！硯哥兒，這麥子熟得太快了！比老把式們掐算的日子，足足快了小十天啊！您看看這葉子！”他又俯身扒開麥叢，指著靠近根部的老葉，“您看這葉尖，都開始泛黃枯邊了！這是要‘落黃’了！落黃了就該割了！”

林茂田搓著手，黝黑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亢奮和一種被幸福砸暈后的無措：“這長勢，這熟相……別說二石，我瞧著……我瞧著兩石半都打不住?。∫划€地！這可是大旱年景里的一畝地啊！”他激動地在田埂上踱了兩步，又猛地停下，語氣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帶著一絲后怕：

“多虧了！多虧了咱們這水足！多虧了村里老少日夜輪班守著澆灌、保墑！也多虧了……多虧了‘惡來’！”他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敬畏地朝遠處山腳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頭被林硯命名為“惡來”的野豬王，最近仿佛通了靈性，總在麥田附近的山林邊緣轉(zhuǎn)悠，但凡有野兔、獾子之類的想靠近糟蹋莊稼，總能被它提前發(fā)現(xiàn)并驅(qū)趕走，無形中成了這片寶地的守護神。

“可這熟得太快了也是樁心事！”林茂田的眉頭又緊緊鎖了起來，憂心忡忡，“硯哥兒，這麥子眼瞅著就要到蠟熟后期了，頂多再有二十天，就得趕緊開鐮！再晚，熟過了頭，麥粒容易掉，稈子也脆了，一碰就折，損失就大了！而且……”他抬頭看了看晴朗但略顯燥熱的天空，語氣更加凝重，“這天看著好，可誰也保不齊會不會突然來場大風(fēng)大雨？咱們這麥子穗頭太沉，稈子再壯也經(jīng)不住大風(fēng)大雨一撲騰??！萬一倒了伏，那可就……”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里的巨大恐懼，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這片承載著全村、乃至可能影響更廣范圍生機的麥田，如今已到了最關(guān)鍵的、也是最脆弱的時刻。每一顆飽滿的麥粒都像一顆金豆子，經(jīng)不起半點閃失。提前到來的豐收喜悅，此刻也化作了沉甸甸的責(zé)任和緊迫感。

“茂田叔，”林硯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望向林茂田，沒有孩童的懵懂，反而沉靜得如同映著星空的古井，“下雨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

林茂田一愣，下意識地順著林硯的目光看向天空。碧空如洗，幾縷薄云絲帶般掛在天邊，怎么看都是個響晴的好天。可種地的人都知道，老天爺?shù)哪?，說變就變，尤其這麥?zhǔn)涨暗木o要關(guān)頭，更是懸心。

“硯哥兒，這老天爺?shù)氖聝骸绷置飶埩藦堊?，想說這誰說得準(zhǔn)？就算經(jīng)驗最老的老農(nóng)，也不敢打包票三五天內(nèi)一定沒雨??！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