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喻良這個問題來得突然且尖銳。

    何凱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縮，后背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知道，在這種級別的領(lǐng)導(dǎo)面前，尤其是在黃喻良這種洞悉世事的人面前，任何隱瞞或狡辯都是愚蠢且危險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再猶豫。

    何凱將那天李鐵生如何急切地想要抱上新任紀委書記的大腿，如何利用編制單要挾他牽線，以及自己內(nèi)心對此事的反感和無奈，原原本本、不加任何修飾地講述了出來。

    他甚至提到了李鐵生那番關(guān)于需要更硬靠山的論，只是隱去了針孔攝像機那最驚心動魄的一節(jié)。

    黃喻良靜靜地聽著，臉上如同古井深潭，沒有絲毫波瀾，既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也沒有流露出驚訝。

    他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偶爾會微微瞇起，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冷光。

    黃喻良那強大的氣場讓何凱在陳述時，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直到何凱講完，車廂內(nèi)陷入短暫的寂靜，黃喻良才只是微微頷首，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平淡無奇的音節(jié)，“嗯。”

    他既沒有評價李鐵生的行為，也沒有對何凱的處境表示同情，只是淡淡地說，“好了，我知道了。”

    這種高深莫測的反應(yīng)，反而讓何凱心里更加沒底。

    何凱摸不準黃喻良的態(tài)度，但感覺這個話題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趁機問道，“黃書記，還有件事……秦嵐她調(diào)回省紀委，擔任十一室的副主任，這是……您的意思嗎？”

    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黃喻良聞，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何凱臉上，那嚴肅的表情終于如同冰河解凍般化開。

    他突然笑了起來，帶著一種長輩看穿晚輩心思的調(diào)侃，“呵呵，你小子，憋了一路，我就等著你問這件事呢！”

    他收斂了些笑容，語氣變得鄭重，“秦嵐同志本身就是非常優(yōu)秀的紀檢干部，政治過硬，業(yè)務(wù)能力強，之前因為多種原因暫時離開紀委系統(tǒng)，是組織的損失。”

    “現(xiàn)在讓她回去，是人盡其才，回到她最能發(fā)揮作用的崗位上。這跟我個人意思有關(guān)，但更重要的是組織上的綜合考慮和她的自身條件，怎么，你覺得不妥？”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何凱連忙擺手，臉上露出由衷的感激和放松的笑容，“黃書記，謝謝您！真的！謝謝組織對秦嵐的信任和重用！”

    他明白，這背后肯定有黃喻良的認可和推動。

    “謝什么？”

    黃喻良擺了擺手，目光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語氣中帶著對未來的期許，“我希望看到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能在各自的崗位上腳踏實地，干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不辜負組織的培養(yǎng)和時代的機遇?！?

    車子平穩(wěn)地駛?cè)肭褰形笤骸?

    黃喻良推門下車，看了看何凱和他那個簡單的行李箱，開口道，“何凱，要不，就用我的車直接送你下去報到？也顯得市里對你這次任職的重視?！?

    何凱心里一驚，連忙拒絕，“黃書記，使不得！您這車下去太顯眼了，我剛到任，還是低調(diào)些好，免得還沒開展工作就先成了眾矢之的。”

    他深知基層情況的復(fù)雜，坐市委書記的車去上任，無異于給自己貼上一個大大的靶子。

    黃喻良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點了點頭，“嗯，考慮得周到，那好吧，我讓辦公室另外安排車送你?！?

    很快，一輛不起眼的黑色別克商務(wù)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何凱面前。

    司機是個沉默寡的中年人，利落地將何凱的行李搬上車。

    沒有過多的寒暄和儀式，何凱與黃喻良道別后，便登上了商務(wù)車。

    車子駛離了莊嚴肅穆的市委大院，匯入市區(qū)的車流，然后轉(zhuǎn)向通往睢山縣的公路。

    何凱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試圖利用這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養(yǎng)精蓄銳，同時也梳理著紛亂的思緒。

    黃喻良在車上的那番話，信息量巨大，讓他深感此行責(zé)任重大，前路艱險。

    然而，車子僅僅行駛了十幾分鐘，便緩緩減速，最終停了下來。

    何凱疑惑地睜開眼，看向窗外。

    車子并非停在預(yù)想中的高速公路服務(wù)區(qū)或縣城入口，而是拐進了一個看似普通的農(nóng)家院落。

    院子很安靜，中間是一幢略顯陳舊的二層小樓，外表樸實無華，像是個尋常的農(nóng)家樂。

    “師傅，這是到哪里了？是不是走錯了？”何凱疑惑地問司機。

    司機轉(zhuǎn)過頭，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示，“何書記，沒走錯，您請上樓，樓梯轉(zhuǎn)角第一間包房，有人在等您?！?

    有人等我？何凱滿腹疑竇，心里充斥著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