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

沒有權(quán)勢庇佑的財富，如過眼云煙，終難長久。

林月鳴連自己都沒有完整的歸屬權(quán)，皇上，父親，丈夫，誰都可以輕易地決定她這個人的生死，何況是她的嫁妝。

這么多年來，商家的財產(chǎn)之所以能完整的流轉(zhuǎn)到林月鳴手上成為她的嫁妝，沒有被人侵占，靠的是林大儒的庇佑。

嫁入陸家后，則靠的是陸辰的父親，陸大人的看顧。

在陸家的三年，陸大人沒有直接干涉過林月鳴的生意，甚至林月鳴在陸家的時候，為了避嫌，都沒怎么和陸大人私下說過話。

但兩人之間，自有默契，互惠互利。

商家的船運香料進(jìn)京，沿路借用的都是陸家的名頭；逢年過節(jié)，給各處送禮打點關(guān)系是陸家大管家出的面；宵小惡霸之徒到鋪子里鬧事，也是陸大人親自安排的人去京兆府打點，為林月鳴擺平。

林月鳴承陸大人的情，投桃報李，替陸家主持中饋，每年也拿出一部分錢財貼補陸家的家用。

陸大人愛惜羽毛，目光長遠(yuǎn)，善于運籌，這樣隱蔽的方式，自然不會讓對家抓住他的把柄，攻訐他私德有虧。

但林大人是個目光短淺之人，只看得到牌桌上的兩碎銀的籌碼，上來就掀了牌桌，搶了籌碼，將那漏洞百出的把柄，明晃晃地攤給所有人看。

即使這樣，作為最大的苦主，林月鳴卻不能在外說林大人的壞話。

子不父過，臣不君非，林月鳴如果去京兆府告狀，林大人不會如何，她卻會因子告父，以不孝罪論，被罰杖一百，徒刑三年。

林大人篤定林月鳴不會去告官，林月鳴也確實沒這個打算。

要想讓賊不惦記，最好的方式是讓他以為已經(jīng)得手。

江升問她林大人是否侵占了她的嫁妝，林月鳴沒有答，而是保持了沉默。

她移步到琴桌前，撫著松風(fēng)琴，笑著說道：

“焚香自該有琴音相伴，我為夫君，彈首曲子吧。”

林月鳴跳過了嫁妝的話題，江升也沒有追問，因為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上一次撫弄松風(fēng)琴，好像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長久未練，指法未免有些稀疏，指法若稀疏，琴音就會晦澀。

說是獻(xiàn)藝，沒想到卻是獻(xiàn)丑。

林月鳴有些尷尬，臉都微紅了，看了他一眼：

“我太久沒練了，你多擔(dān)待，將就聽聽。”

她手上沒拿畫了，江升又從熏籠旁走過來，離她近些坐，回道：

“你怕什么，你盡管彈，我又不懂琴，就算是彈錯了，難道你還指望我能聽出來？”

那倒還不至于彈錯。

但是江升這么說，確實減輕了林月鳴的心里壓力，指下琴音漸漸流暢起來。

林月鳴彈的是《瀟湘水云》，以琴寄情，見水之蕩漾，云之浩淼，云水馳騁于天地之間，遮天蔽日，浩浩蕩蕩。

剛開始她是彈給江升聽，本來只準(zhǔn)備彈兩小段就好，主要是用這琴音來配清遠(yuǎn)香，免得江升干坐著擦頭發(fā)太無聊。

結(jié)果彈著彈著，在這久違的琴音中，她漸漸忘記了江升，不由自主地就一段一段連續(xù)地彈下去，越彈越順，越彈越有意境。

有一瞬間，她似乎穿過了松風(fēng)琴，親臨了那云霧繚繞、水流洶涌之地，只覺心頭長久郁結(jié)的濁氣，也隨著云水的奔騰，消融在那水光云影之間。

待一曲終了，林月鳴才驚覺自己竟彈完了一整首《瀟湘水云》，足足彈了半個時辰。

而據(jù)說不懂琴的江升，也沒有嫌無聊，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陪著她靜坐了半個時辰。

連中途青黛來看兩位主子是否要添茶，也被江升用眼神支了出去。

林月鳴有些不好意思，準(zhǔn)備收琴，說道：

“沒注意時間，彈了這么久，讓你久等了，你肯定覺得有些無趣。”

江升按住她的琴，俯身看她的眼神中卻是驚艷之色，說道：

“林月鳴，你剛剛彈琴的時候，好像在發(fā)光，我好像聽到了江水滾滾奔騰的聲音，你彈的，是不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