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吳與弼洋洋灑灑數萬字講完之后,事情卻并沒有完。
立即有人向朱祁鎮(zhèn)請示之后,出來辯難。
剛剛開始的時候,朱祁鎮(zhèn)還能聽懂說的是什么?比如說貝琳這種格物致知到底是如何治理天下的?
圣君之道在吳與弼的體系在什么位置?
等等。
但是很快就變得形而上的地步。
比如氣理之爭,這個問題,在宋代就是一個很重要的論題,在這個時候重提出來。
但是吳與弼絲毫不懼,將所有人都駁了回去。頗有舌戰(zhàn)群儒的氣質,吳與弼幾十年儒學功底,絕非是假的,各種學說信手捻來。在座各位也都是科舉出身,一等一的人物,但是在吳與弼的面前都敗下陣來。
只是朱祁鎮(zhèn)一直沒有說話,他卻看出了吳與弼這一套理論的破綻之處。
當然了,不是朱祁鎮(zhèn)在儒學上的造詣勝過這些大臣,而是他學習的一套體系與儒學體系是根本不同的。
一個思想理論,到了朱祁鎮(zhèn)手中,他首先要想到的是,這個理論是唯心的,還是唯物。
幾乎現代教育,都是從這個角度來分析各種哲學理論的。
朱祁鎮(zhèn)細細一想。立即明白一個問題。
吳與弼
這兩個層次,看似相輔相成,但是本身是割裂的。
為什么?
正心誠意修身齊家,其中很多想法都是唯心的。而在格物致知,或者這種科學研究,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理性。
這個理性,就是舶來詞。
這種理性,理性是基于現有的理論,通過合理的邏輯推導得到確定的結果。這種態(tài)度必須是唯物的。
這兩者之間,根本是背道而馳。
而今吳與弼強行將兩者捏合在一起,或許一時半會不會出什么問題,將來卻一定會出問題的。
學問之上,一字之別,就是兩個天地,更何況兩者之間,有如此大的鴻溝。
這就是劉定之感到不對,卻說不來的地方。
只是朱祁鎮(zhèn)不是大儒,也不想做學問。作為政治家,他不在乎,吳與弼講出來的到底是糟粕,還是永恒的真理,只要能為我所用,就是有道理的。
所以,這些問題,朱祁鎮(zhèn)根本不去想,就當自己不知道。見吳與弼大獲全勝,立即說道:“先生高見,朕生平唯有所聞,如醍醐灌頂,朕請先生入宮為太孫師,也容朕朝夕請教。”
吳與弼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但是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了,說道:“臣老矣,不當明主之用,而今臣學問已成,別無他念,唯求還鄉(xiāng)。能老死于鄉(xiāng)莘之下。于愿足矣。”
進退之道,吳與弼可謂明矣。
吳與弼自然知道自己留下來,定然成為大明政壇上有特殊地位的人。但也要承受其中害處。
在朝中立足,他原本的超然地位就沒有了。
必然陷入朝廷政爭之中。
吳與弼喜歡當官嗎?
不,他從來是不喜歡的。
如果不是辟雍之會,他這一輩子都不會來京師。而今他道已傳,看朱祁鎮(zhèn)的欣賞,這個理論絕對不會束之高閣的。
對他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既然如此,不走何為?難道真要進入朝廷這灘泥水之中,思上蔡犬吠,華亭鶴唳而不可得?
而且他更明白,他現在走的越利落。今后的地位也就越高。
或許是人性,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吳與弼的答案,果然引起了滿朝側目。
很多人都已經在想如何與這個朝廷新貴相處了,卻不想吳與弼如此干脆利落的走了。聽吳與弼的語氣,也不像是推辭。
朱祁鎮(zhèn)挽回了好幾次,吳與弼都拒絕了,不由的讓滿朝文武都升出了一絲敬仰之心。
劉定之心中暗道:“吳先生,視功名富貴如同浮云,吾不如也。”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