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限山隔海

王文說道：“今有逆臣，以冒進(jìn)之策，違背祖訓(xùn)。念之已死，當(dāng)不與追究，但是請陛下重申祖訓(xùn)，以正視聽?！?

陳文聽了半日，心中也明白，他被人拉偏了。

他今日來，是來說藩王的嗎？

也算是。

但是卻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維持太皇太后一直主張休養(yǎng)生息的國策，而不是回到永樂年間的情況。

這些從永樂年間走過來的老人，自然知道永樂年間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

且不說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對民間的傷害，南征安南，北征大漠，如果不是百姓不堪重負(fù)，唐賽兒起事，也不會鬧得那么大。

單單說，大規(guī)模用武，武將地位上的提升，就是他們不愿意的。

洪熙之后，文臣的地位大規(guī)模上升，甚至出現(xiàn)了王驥這樣的人。

王驥作為大明文臣領(lǐng)兵第一人，也讓文臣將手伸到了軍中。五軍都督府的職能一點(diǎn)點(diǎn)被架空，幾乎成為一個養(yǎng)老部門。

不管是從政治理念上來看，還是從實(shí)際利益上來看。這都是王文不允許的。

而王文所說的，十五不征之國，也是太祖皇帝對外擴(kuò)張的理念。太祖皇帝的原話是：““四方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來撓我邊，則彼為不祥。彼即不為中國患，而我興兵輕犯，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孫倚中國富強(qiáng)，貪一時戰(zhàn)功，無故興兵，致傷人命，切記不可?！?

不過，對同樣一句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在文臣心中解釋，自然如宋太祖玉斧劃大渡河一般，對一些偏遠(yuǎn)地區(qū)，治理成本高的地方，就不要了。

但是武將們的理解卻又有不同。

張輔朗聲說道：“王大人此差矣，太祖所，乃是其不為中患，則與之共享太平，不無不可。然而太宗之伐安南，乃是安南殺我使者，與瓦刺韃靼，乃世仇，我欲與之共享太平，則彼必不與?！?

“麓川跳梁小丑，也足敢有辱大國，可見四夷之輩。蠻夷畏威不懷德，不足以論仁義，此太宗之大征伐也?！?

“太祖所，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因此為不征之國，然犬子之策。易其地為親藩，百年之后，未嘗不可，以夷變夏，此乃先圣所，教化之功也。”

“此為兩全其美之策?！?

“有何不可？”

王文抗聲說道：“英國公好大，卻不知道戰(zhàn)端一起，百姓忙于轉(zhuǎn)運(yùn)，將士死于溝壑，以百姓之肝膽，士卒之首級，換一姓之榮華。不念安南二十年之征戰(zhàn)，騷動天下，今日欲重蹈覆轍，卻是英國公覺得，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張輔聽了勃然作色，雙目通紅。

王文此刻也撮中張輔痛處，張輔也一輩子順風(fēng)順?biāo)瑸樘煜挛涑贾?，但是心中卻有兩痛。

一痛安南之棄，半生功業(yè)付之流水。二痛張忠之死，此生功名，所寄何人。

而王文簡直是一舉而兩得，真正惹怒了張輔。

張輔雙手抓住衣領(lǐng)，撕裂公服，卻露出白色的里衣，將起拉開，卻見胸前遍布傷口，新舊疤痕累累，似乎沒有一處是平坦的。

張輔幾乎是咬著牙，說道：“張某人十五歲跟著父親上陣殺敵，英國公這爵位，乃是先父陷陣以死，張輔半生九死一生得來的。王大人既然知道征戰(zhàn)之苦，為什么不念將士之辛苦？昨日棄安南，今日棄大寧，后日棄奴兒干都司，再棄哈密數(shù)衛(wèi)，這些無用之地，我等百戰(zhàn)而得，爾等一就棄之?！?

“令將士們所葬之地，都為異國他鄉(xiāng)，這就是王大人所之道理嗎？”

“卻不知道王大人死后，何以見太宗皇帝于地下？”

張輔辭如刀，目光如火，逼著王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王文喉頭微微一動，說道：“下官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