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起身，走到那女子身側(cè)，坐下，眼睛不自主就落到女子低垂的頸兒上，女人頸后纖細的碎發(fā)，凈柔地伏在那里。

“千鶴，她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jīng)]有？”彩云說道。

女子嘴角噙笑：“聽見了，又沒壓低聲音，想不聽見都難?！?

“那你想不想分到西殿？可以就近侍候大王哩！”

名叫千鶴的女子將衣衫整齊疊好，每件衣衫疊得有棱有角，像方正的豆腐塊。

“這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得看教習(xí)怎樣分配。”

等屋中的人散去后，彩云低聲道：“你這人就是太實在了，你若等教習(xí)分派，就別指望分到好去處?！?

“為何這樣說？”

彩云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畢竟都是梁人，而且在教習(xí)司里，千鶴同她走得近，日后在王庭有個照應(yīng)：“我告訴你，你只自己知道?！?

千鶴點了點頭：“你說。”

“那些越女都私下說呢，她們要向教習(xí)塞銀子，只有塞了銀子的才有好去處，你什么也不做，就算平日表現(xiàn)得再聽話，好差事也落不到你頭上?！辈试普f道。

千鶴柳眉輕蹙，語帶輕憂：“可我沒有銀子，若真是懸稱估職，那也只有這樣了?！?

彩云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入王庭之前，她同千鶴并不認(rèn)識，她們都是隨家人從梁境來到夷越都城的。

進入王庭前有驗身這一項，那會兒，她無意間看見衣衫襤褸的千鶴，瘦瘦的身子連那一身不算寬大的布衣都撐不起來。

像她們這些人進王庭為了賺錢，也存了一份虛榮的體面，起碼家里有人在王庭當(dāng)值，說出去那就不一樣，指不定還能混出個名堂。

可千鶴進王庭卻像是走投無路之下的選擇，所求的無非有個提供衣食之所。

“倒是謝謝你，同我說這些?！鼻Q柔聲說道。

彩云往她臉上看了看，心道，千鶴五官并不出挑，頂多算清秀，就算進了西殿也引不起君王注意，身上又沒有銀錢，只能聽天由命了。

臨近分派差職前，彩云尋到郝教習(xí)跟前，她知道，在她之前已有人送了禮，于是她將銀子裝在食盒里，送上銀兩，又奉承一番。

郝教習(xí)笑而不語，將食盒收下，彩去見她收了，放下心。

誰知等到分派差職那日，送禮的幾人都被分去了雜役院，沒送禮的人分到各殿院，而千鶴因為循規(guī)守矩被分到了王殿。

木雅領(lǐng)著新來的宮婢進入西殿，向她介紹西殿事務(wù)。

“西殿是王殿，殿中事務(wù)并不冗雜，你只需把自己手頭的事情認(rèn)真完成，就沒別的?！?

千鶴應(yīng)是。

兩人立于殿首，向殿內(nèi)看去。

千鶴看著眼前精美奢華的殿宇，有一瞬間的不真實。

她本是梁國子民，后來夷越王歸并大梁，她同家人仍照舊生活，誰承想，他們一家沒被夷越軍兵摧殘，卻因惹怒當(dāng)?shù)睾缽娙杖毡徽衣闊?

豪強是他們當(dāng)?shù)匾话?，為非作歹，無人敢管。

那日，豪強帶著他的手下再次找上門，毆打她的父親，她同他們推搡間，撞到了頭，流了許多血，昏死過去。

豪強怕出人命便帶著手下離開了。

等她迷迷糊糊再次醒來，已是三日后，父母怕那些人再來，清理了家當(dāng)，一路逃到夷越都城。

他們一家人在都城附近尋了一個村子落腳，住了一些時日，全靠父親在外給人賣苦力維持生計。

直到有一日，同村的一名村婦來告訴她，說王庭正在召選宮奴，讓她可以去試一試，也是這樣，她才進了王庭。

能留在王庭當(dāng)值已是奢望，怎么也想不到，她能進入西殿。

可她不知，在她將神思放遠時，立在她身側(cè)的木雅正注視著她。

同樣的場景，還是幾年前，那個時候，她從蘭卓管事手里領(lǐng)著一女子走到西殿門前，那女子臉上、手上生了瘡，紅紅紫紫的，花兒一樣，又可憐又好笑。

她們正像現(xiàn)在這樣，也是立在殿門前，她告知那女子西殿的日常事務(wù)，看著她晶亮好奇的美目，木雅輕諷了一句：“你日后不在殿內(nèi)當(dāng)值，無須進入?！?

當(dāng)時的木雅怎么也想不到，那人最后會成為西殿的女主人。

“走罷，隨我進去，以后你就在殿內(nèi)當(dāng)值。”

千鶴應(yīng)是，隨在這位王殿女官的身后進入西殿。

“這是外殿，日常事務(wù)會有人同你交代，隨我來?！蹦狙磐镒呷?。

千鶴隨她往里走，然后那名叫木雅的女官走到一個岔口立住腳，這岔口佇立著幾根粗圓的玉石柱。

只見她看向玉石柱左側(cè)：“這里面是沐室，大王盥沐之所，輪到你伺候時，只送衣衫、酒水等物，擺置好后便退出，莫要多待，王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