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市區(qū),路越難走。無論是主干道還是小土路上,隨處可見報廢的車輛,游蕩的喪尸,殘肢,血跡。
武生班一路前行,盡管不時大小路切換,但主方向就是徑直往北。
得益于古城道路井字布局的特點,市區(qū)主路皆是正南北向和正東西向,這些路將市區(qū)分割成方方正正的一個又一個小格,暗合老祖宗講的天圓地方。
新時代以來,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地鐵通了,高架橋起了,環(huán)城高速一圈套一圈,高空俯瞰這些新興交通線路,仿佛能將這城市的每一個點都串聯(lián)起來??僧?dāng)你腳踏實地走在這座城市里,還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直路多,彎路少,正道多,斜道少,這是千百年來刻在城市血液里的東西,歷經(jīng)風(fēng)霜,依舊堅韌厚重。
武生班選擇的便是貫穿市區(qū)正中央南北的大道,想扎進市區(qū),這道距離最短,路面最寬,視野最開闊。即便遇阻,也有四面八方任你逃,而無論你想去市區(qū)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在這條路上抵達(dá)相應(yīng)的平行點,然后一個轉(zhuǎn)彎,橫插直入。
更重要的是武生班的第一選擇,省體育場,就在這條南北主干道的邊上。如果說喬司奇那位于人口稠密生活區(qū)的“豪宅”是在深山老林里,那省體育場就相當(dāng)于坐落在山腳下,只要沖得到山腳,不用往山林里扎,直接就可以棄車圓滿。
“還是沒信號……”
宋斐失望地把手機塞回去,靠著戚胸膛嘆氣。
寶馬車?yán)?,戚抱著宋斐窩在副駕駛,吳洲、傅熙元、馮起白、趙鶴略微前后交錯,緊密擠在后排,四人臂彎里則是橫躺著的鄺野。
原本橫躺著的應(yīng)該是身量相對纖細(xì)的馮起白,奈何體院三劍客加上游泳健將鄺同學(xué)都走硬漢風(fēng),肩并肩擠在后排的結(jié)果就是要么總有一個屁股著不了座,要么就是大幅度地前后交錯,但這樣屁股是坐穩(wěn)了,前后空間也占得差不多,馮起白根本不可能打橫進來,必須團成團插空塞。最后沒轍,只好用馮起白和鄺野交換,前者跟體院三劍客肩并肩擠成一排,后者假裝自己是驢皮影,成片狀橫插而入,腿稍彎曲,關(guān)門走起。
“你就多余試?!备杏X自己已經(jīng)被擠成沙丁魚罐頭的鄺野,現(xiàn)在從頭到腳,就一張嘴還能動。
“那可說不定,”傅熙元不同意他的觀點,“水電都沒停,有信號也不是不可能?!?
“也只剩下水電沒停了?!逼菀宦曒p嘆,難得露出明顯的低落。
宋斐不解地往斜后方仰頭,看他:“什么意思?”
戚情不自禁地摸了一把他的臉蛋,才反問:“你多久沒見過霧霾了?”
宋斐怔住。
剛出學(xué)校的時候他還在想,雖然這么藍(lán)的天是很美,但他就是賤皮子地懷念pm25,如今被戚這樣一問,才發(fā)現(xiàn),他懷念的并非真正的空氣污染,而是那背后的深層原因——工業(yè)活動。但是現(xiàn)在,那些尸潮爆發(fā)之初仍在堅持的工業(yè)生產(chǎn),和霧霾一起,消失了。
見宋斐遲遲不語,但顯然已經(jīng)明白過來的神情,戚動了動身體,把人摟得更緊:“別想了?!?
宋斐緩慢卻堅定地?fù)u頭:“不,我得想,我還得分析一下現(xiàn)在究竟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最壞的情況?!?
戚無奈:“就算到了,你又能怎么辦?”
“那就什么都不用干了直接死等啊!”宋斐從他懷里掙扎著直起后背,轉(zhuǎn)過身正襟危坐,跟bf面對面,理所當(dāng)然的臉上縈繞著百家講壇的光輝,“道家哲學(xué)有云,觸底反彈,任何事物發(fā)展到了最極端的低谷,必然迎來強勢上揚,嶄新明天,這是不可辨駁的客觀規(guī)律!”
戚:“……”
宋斐:“帥哥,為什么你的表情如此一難盡?”
無奈重重嘆口氣,戚難得耐心地問:“誰告訴你觸底反彈是道家哲學(xué)?”
宋斐愣住,眨巴下眼睛:“不是嗎?”
“物極必反才是!”
“一個意思嘛?!?
“……”
復(fù)合后的bf改了很多缺點,也點亮了很多技能,但對學(xué)術(shù)含糊零容忍這個,亙古不變。
對視兩秒,宋斐在戚學(xué)霸的凜然正氣里敗下陣來,縮縮脖子,越過bf肩膀看向后排親友團求助:“所以觸底反彈哪來的?”
體院三劍客看天窗的看天窗,看車窗的看車窗,還有一個哼起了甩蔥歌。
藝術(shù)學(xué)院馮戰(zhàn)友干脆躲在打橫戰(zhàn)友后面,頭都不冒。
最后還是玉體橫陳的鄺同學(xué)艱難抬起上半身,將頭露出椅背,以準(zhǔn)世界五百強員工的身份給了班干部答案:“那是金融學(xué)的詞兒……”
說話間,車已進入市區(qū)。
再沒土路可走,早十幾分鐘前,武生班就回到了康莊大道。
兩側(cè)的建筑明顯多起來,但不知是不是街上沒人的緣故,樓宇也顯得一片死寂。沿街商鋪更是多被打砸,櫥窗玻璃碎滿地,一片狼藉。
聽見車聲,很多建筑里都涌出喪尸,但不成規(guī)模,零零碎碎三五成群,沒等近車,便已被武生班甩在身后。
小伙伴們不知道這樣算是好還是不好,喪尸少,是不是意味著安全躲藏在建筑物里的人仍占了大多數(shù)?
“現(xiàn)在到哪兒了?”李璟煜前傾著扶住駕駛座靠背,問司機。
作為一名幾乎不往市區(qū)來的宅屬性乖乖學(xué)子,現(xiàn)在的小鯨魚看哪里都無比陌生。
喬司奇既然警惕路兩側(cè)的建筑,又要照顧前方的路況,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馬上進三環(huán)了?!备瘪{駛位置,在何之問肉感十足的大腿上坐得特舒坦的馬維森,幫喬同學(xué)回答。
李璟煜:“我記得之前說體育場在二環(huán)旁邊?”
馬維森:“對,如果能一直保持現(xiàn)在的速度,也就二十分鐘?!?
何之問:“喬司奇能不能保持這個速度我不知道,但我真保持不住了。wilson哥,人腿都是肉長的……”
馬維森安慰地摸摸何同學(xué)的頭,完全不走心地哄:“再忍忍,一咬牙就過去了。”
何之問黑線:“那敢不敢咱倆換個位置,你也為我咬一次牙。”
馬維森:“你得正視現(xiàn)實,我比你瘦啊……”
何之問:“那我還比你矮呢!”
馬維森:“哪能,你就是看著不顯個頭,比例問題……”
何之問:“滾蛋,我穿鞋才一米六九!”
馬維森:“……”
李璟煜、林娣蕾、黃默、王輕遠(yuǎn):“……”
“小何你也不用這么拼吧……”羅庚從后備箱里轉(zhuǎn)過身,扒住后排椅子被露頭,“要不咱倆換?我這里老刺激了,微型歡樂谷!”
何之問:“……那個wilson哥,我覺得咬咬牙再堅持二十分鐘應(yīng)該行?!?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說話間,兩輛車一前一后,進入三環(huán)。
然而沒過兩個路口,喬司奇就不得不踩下剎車。
他這一剎車不要緊,好巧不巧跟在后面的周一律正被沒玻璃的車窗吹掉包在頭頂上的羊絨圍巾,視線擋住的一瞬,喬司奇踩了剎車,結(jié)果等周一律把圍巾從眼睛上抓開,大紅色吉普近在眼前。
幸而車速不快,他一個急打方向盤,躲開吉普,然后剎車到底!
毫無防備的宋斐一腦袋磕到擋風(fēng)玻璃上。
后排五個人總算嘗到了你擁著我我擠著你的好處,跟卡扣似的,紋絲不動。
“什么鬼?!”周一律拿著對講機喊話,同時不忘透過沒玻璃的車窗,警惕隨時可能竄出來的喪尸。
“前面過不去了,連環(huán)撞車,全堵死了!”對講機那頭的喬司奇語帶焦急。
寶馬車?yán)锏男』锇橐黄鹕扉L脖子,這才看見看見紅色吉普前方確實是車禍現(xiàn)場,無數(shù)輛車堵在一起,密得像亂麻。
“得換路了,跟住我!”喬司奇仿佛一瞬間美國隊長附體,語氣竟是不容置疑。
但周一律實在是質(zhì)疑習(xí)慣了,別說美隊,你就是猴哥也不行:“你有把握嗎?”
喬司奇:“哈?我告訴你,這市區(qū)里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小道,交警都沒我熟悉路況!”
周一律:“靠,誰給你的自信?”
喬司奇:“不用別人,就憑我上學(xué)期一張罰單都沒收到?!?
周一律:“……go!”
——喬司奇這樣的馬路殺手狂飆一學(xué)期沒收到罰單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已經(jīng)游刃有余穿街過巷并能完美閃避所有**……這個城市的毛細(xì)血管就在他心中!
紅色吉普一個右轉(zhuǎn),朝小路就插了進去。
轎車連忙跟上。
沒一會兒,吉普車就插入兩棟破舊的民宅之間。民宅都是六層,看起來像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樓與樓之間就一輛車的寬度,倘若對向來車,必堵無疑。
但顯然這條路就不是走車的,兩邊樓跟倒是停著自行車,偶爾會有一兩輛被喬司奇的吉普刮倒,然后周一律就得踩著剎車跟過減速帶似的咯噔咯噔壓過去。
七拐八拐周一律已經(jīng)沒了方向,就跟著喬司奇屁股跑。但隱約能感覺到還是往北,只是沒走直線,而是迂回著來。
大約半個多小時,車像是進了二環(huán),因為寫字樓明顯多起來,再路過民宅也都是新建小區(qū)。
跟現(xiàn)代化氣息一同撲面而來的還有喪尸。
尤其有一次開到步行街上的時候,兩個喪尸直接扒到了周一律的窗框上,要不是周一律方向盤打得快,胳膊就得被結(jié)結(jié)實實啃一口。
“宋斐——”對講機里忽然傳來喬司奇急切地呼喚。
已經(jīng)被路繞暈的宋同學(xué)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拿起對講機:“我在!”
喬司奇:“穿過這條小路再前面就是省體育館,但那邊都是大道,肯定車擠車,過不去,怎么弄?”
宋斐:“我們能靠到多近?”
說話間牧馬人已經(jīng)駛出小路,擋風(fēng)玻璃前豁然開朗,遠(yuǎn)處的體育場和近處的或趴窩或側(cè)翻或跟自行車電動車等撞成一團的密密麻麻的車輛映入眼簾。
“靠不到了,目測至少還有三百米!”
喬司奇話音剛落,周一律的車也來到小路盡頭,一個右轉(zhuǎn),紅色吉普和吉普前的景象也一目了然,周一律沒停車,但能且只能降低車速。
“棄車沖過去呢?”宋斐按著對講機,但眼神卻看向戚。
于是沒等喬司奇說話,戚已經(jīng)搖頭,謹(jǐn)慎是他的本能:“我們不清楚體育場的情況,萬一沖過去里面的人不開門,或者里面就沒有活人了,怎么辦?”
宋斐糾結(jié),沉默。
“操,在這兒也看不清啊——”心急的趙鶴打開車窗,幫戰(zhàn)友瞭望,但就像喬司奇說的,距離幾百米,根本看不清。
不過其實距離近了也未必看得見,畢竟體育館除了穹頂露天,其余都是全封閉,從外面只能看見密不透風(fēng)的圍墻。
“華夏民族正面臨一場有史以來最嚴(yán)峻的考驗,但相信全國人民上下一心,眾志成城,定能渡過難關(guān),迎來嶄新的明天……”
冬日暖陽底下,熟悉的播音腔隱約飄來。
“下面是國際消息。繼美國之后,加拿大和墨西哥也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tài)。截至目前,未知病毒已經(jīng)在全球28個國家爆發(fā)……”
吉普車小伙伴先聽見的,寶馬隊晚幾秒,但兩車小伙伴都不約而同震住。
最終還是喬司奇先反應(yīng)過來,顫著聲音沖著對講機問:“你、你們聽見了嗎……”
宋斐元神歸位,壓抑著心里的激動,按下對講鍵:“還等什么,跑啊——”
兩輛車幾乎是同時開門,十幾個小伙伴沖著體育場徑直狂奔!
路兩邊被引擎聲吸引正慢慢圍過來的喪尸,乍見到活人沖出,瞬間進入狂暴狀態(tài),也由走變跑,追起來!
戚是整個轎車隊里動作最慢的,事實上在宋斐往前奔的時候他還企圖拉住對方,奈何bf靜如處子動若瘋狗,根本攔不住,直接竄了出去!
戚沒轍,只要跑起來跟上。
一來二去,他成了十六人小分隊的最末尾。王輕遠(yuǎn)是倒數(shù)第二,只比他快了一個身位。
路兩旁圍過來的尸群匯聚到一起,成了追擊大軍,距離武生班隊尾只十幾米距離!
而武生班竄得最快的宋斐和喬司奇已經(jīng)抵達(dá)體育場最近的出口!
更讓二人興奮的是出口附近不僅沒有喪尸,甚至有兩個穿著警服的人正守在那里,盡管只能看見背影,但也足夠安心他們懸了一個月的心!
“救命——”喬司奇人未到聲先至。
宋斐正想給隊友點贊,卻見兩個“警察”在聽見喊聲之后不自然地晃了下。
宋斐下意識想停步,但慣性還是讓身體繼續(xù)往前沖,只是沒有剛剛沖那么快了。
喬司奇沒有任何危機意識,就在宋斐降速的時候,他已先一步抵達(dá)“警察”背后,而這時“警察”也恰好轉(zhuǎn)過身來——
一個沒有右臉。
一個沒有下巴。
喬司奇直接撞到了沒下巴的懷里,整個人都木了。
宋斐咬牙沖過去想把人拉開,可根本來不及,眼看那喪尸就要抬起胳膊箍住喬司奇。
宋斐一個加速,也不拉了,直接撞,連喪尸帶喬司奇一起撞進出口里。
出口的通道門開著,倒下的瞬間宋斐就看見了里面的景象。
地獄。
不是人間地獄,就是地獄。
明亮得晃眼的陽關(guān)底下,是整整一田徑場的喪尸,它們僵硬地站立著,簇?fù)碇?,茫然,空洞。相比外面的喪尸,它們似乎連啃食的沖動都不那么猛烈了,就那樣看著虛無的某個點,仿佛那里就是它們?nèi)康木袷澜纭?
劇烈疼痛從手腕傳來。
宋斐一個激靈,回過神,正撞上一道白光閃過。
喬司奇被他一撞飛出,最終倒進喪尸懷里的變成了自己。
緊接著趕過來的趙鶴用金屬筷子幫他結(jié)果了身下的喪尸,但定睛去看,自己的手腕已經(jīng)先一步被對方啃到嘴里。
哪怕在筷子已經(jīng)插到喪尸腦門上的此刻,一動不動的尸體仍不愿意松口。
宋斐愣愣看著自己的手腕,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那邊的警服喪尸被王輕遠(yuǎn)和羅庚聯(lián)手撂倒,這邊的戚已到跟前,幾乎是把宋斐胳膊從喪尸嘴里扯出來的,然后看也不看,直接把人薅起來就往旁邊跑!
宋斐還處于“自己被咬了”的恍惚里,完全跟不上節(jié)奏。
但小伙伴們已經(jīng)方向明確——橫在臨近出口處的大巴車!
怎么上的大巴車頂宋斐已經(jīng)沒了印象,直到戚粗魯?shù)財]起他袖子,好一番查看,末了如釋重負(fù)地舒口氣,一把緊緊抱住他,就像要把他勒進身體。
“幸好,幸好……”
反復(fù)就這一個詞兒,戚說了不知道幾百遍。
追擊尸群圍到大巴車四周,企圖攀爬,十四個小伙伴繞車頂一圈,嚴(yán)防死守。
宋斐終于在一片騷亂中回過神,第一個動作就是掙脫開戚,抬胳膊自己瞅。
戚這叫一個恨得牙癢癢:“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宋斐沒理bf,反正早晚都要被懟,他得先干正事——比如一個虎撲緊緊摟住馬維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