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枝頭始終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白與黃。春日的腳步匆匆,當(dāng)最后一批金銀花收曬入罐時,山林間的綠意已然濃郁得化不開了。竹葉由嫩綠轉(zhuǎn)為深翠,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田間的粟苗已齊膝高,抽出了細(xì)長的穗子,在暖風(fēng)中搖曳;菜畦里的菘菜、蔓菁長得敦實飽滿,葉片肥厚得幾乎要滴出汁水來。
空氣里開始有了夏日的味道——陽光變得灼熱,午后時分尤其明顯;風(fēng)也帶了溫度,拂過面頰時不再清涼,而是暖烘烘的;蟬鳴尚未響起,但各種蟲豸的窸窣聲明顯密集了許多,預(yù)示著盛夏將至。
這一日清晨,顧從田間巡視回來,額上已沁出一層薄汗。他脫下外衫搭在廊柱上,只著一件單薄的棉布褂子,去井邊打水沖洗。冷水澆在結(jié)實的臂膀上,帶走些許燥熱。
沈星晚從廚房端出早飯時,見他濕著頭發(fā)走來,便取了干凈的布巾遞過去:“擦擦,當(dāng)心著涼?!?
“不礙事。”顧接過布巾隨意擦了擦,在她身旁坐下。桌上擺著清粥、醬菜,還有一碟新腌的嫩筍——那是前幾日雨后冒出的最后一茬春筍,沈星晚趕著采了,用鹽水浸了密封在壇中。
墨塵也出來了,換上了一件更輕薄的天青色夏衫,手中搖著一把新制的竹骨紙扇——那是顧前些日子特意為他做的,扇面是沈星晚用淡墨畫的幾叢疏竹,清雅得很。
“這天是一日熱過一日了?!蹦珘m搖著扇子坐下,看了看天色,“怕是不出半月,便要入夏了?!?
沈星晚為眾人盛粥,接口道:“是該準(zhǔn)備起來了。我這幾日正想著,要將冬日用的厚被褥拆洗晾曬,換成薄些的夏被。窗紗也該換一換,透氣些才好。”
顧默默聽著,待她說完,才道:“我來換窗紗。庫房里還有些細(xì)密的青色紗羅,是去年從鎮(zhèn)上帶回來的,應(yīng)當(dāng)合用?!?
“那便好。”沈星晚彎起眼睛,“還有,夏日蚊蟲多,我準(zhǔn)備多制些驅(qū)蟲的香囊藥包。金銀花、艾草、薄荷都是現(xiàn)成的,再配些菖蒲、雄黃,掛于門窗處,或隨身佩戴?!?
念初原本埋頭喝粥,聽到“香囊”二字,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也要香囊!要香香的!”
“好,給念初也做一個。”沈星晚笑著摸摸他的頭,“繡只小老虎可好?”
“好!”念初用力點頭,又繼續(xù)扒飯。
用罷早飯,各人便分頭忙開。沈星wa先去庫房清點夏日的用度。聽竹軒雖僻靜,但四季更迭所需的物事,她向來打理得井井有條。冬日的厚褥被一一取出,在陽光下攤開晾曬;輕薄透氣的夏被、竹席則清點出來,準(zhǔn)備過幾日換上。她又尋出那匹青色紗羅,質(zhì)地輕軟細(xì)密,顏色清雅,確是做窗紗的上選。
顧則開始檢查房屋各處。他先上屋頂查看瓦片是否完好——夏日多雷雨,若有破損漏雨之處,須得提前修補(bǔ)。又檢查了門窗的鉸鏈、插銷,確保開合順暢。最后,他丈量了各扇窗戶的尺寸,裁切紗羅。
午后,陽光正烈。顧在廊下支起一張長案,將裁好的紗羅鋪開,用特制的細(xì)竹條壓邊固定,再用魚線細(xì)細(xì)縫合。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做起這細(xì)致的活計卻半點不含糊,針腳勻稱密實,邊緣平整挺括。
沈星晚晾曬完被褥,也搬了小凳坐在一旁幫忙。她將縫好的窗紗撫平,檢查有無疏漏,又用熨斗——那是顧用厚鐵片特制的,中空可注炭火——將褶皺熨平。兩人一個縫制,一個熨燙,配合默契,偶爾低聲交談幾句,多是關(guān)于夏日安排的瑣事。
“東廂房那扇窗,靠竹林近,蚊蟲最是多。”沈星晚將熨好的窗紗疊起,“要多掛兩個香囊才好?!?
“嗯。”顧應(yīng)著,手中的針線不停,“我明日去砍些艾草,曬干了備用?!?
“還有,夏日炎熱,食物易腐壞。地窖該清理一番,-->>存放些耐儲的瓜果菜蔬。”沈星晚想了想,“井水涼,可以吊些瓜果進(jìn)去冰著,消暑最好。”
“好。”顧點頭,“地窖我下午便去清理。瓜果……過幾日我去鎮(zhèn)上采買些。”
說話間,一片窗紗已然縫好。沈星晚接過去熨燙,看著青色的紗羅在熨斗下變得平整光滑,透光而不透明,既能通風(fēng),又能阻隔蚊蟲,心中甚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