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后山歸來,已是夕陽西斜。藥簍里裝滿了新采的草藥,散發(fā)著清苦的香氣,念初的小背簍里也塞了幾株他認為是“寶貝”的狗尾巴草,小家伙興奮得小臉通紅,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晚膳是沈星晚用新采的嫩筍和野菜,搭配著臘肉炒的幾個小菜,清爽可口。飯桌上,念初還在繪聲繪色地描述自己如何“勇猛”地踩水,如何“發(fā)現(xiàn)”了最漂亮的狗尾巴草,逗得墨塵哈哈大笑,連顧冷硬的唇角也幾不可察地彎起細微的弧度。
飯后,墨塵抱著念初去清洗,小家伙玩了一天,早已哈欠連天。沈星晚收拾著碗筷,顧依舊默不作聲地在一旁幫忙。將最后一個碗擦干放入碗櫥,廚房里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油燈的光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壁上,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窗外,最后一抹晚霞也隱沒在天際,深藍色的夜幕上,開始點綴起疏朗的星子。
“今日……很開心。”沈星晚一邊用布巾擦拭著灶臺,一邊輕聲說道,語氣里帶著勞作后的滿足和愉悅。
顧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目光落在她腦后那個經(jīng)過一日奔波已有些松散、卻依舊能看出是他手筆的發(fā)髻上,心頭微軟。“嗯?!彼麘?yīng)了一聲,走上前一步,從她手中接過那塊微濕的布巾,“我來?!?
他的靠近總是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沈星晚松開手,側(cè)身讓開些許空間,看著他動作利落地將灶臺擦拭干凈。他的手掌寬大,布巾在他手中顯得有些小巧,但那認真的姿態(tài),卻仿佛在對待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收拾停當,兩人并未立刻回房。顧推開廚房通往后廊的小門,一陣帶著竹葉清香的夜風立刻拂面而來。后廊正對著那片茂密的竹林,夜色中,竹影幢幢,隨風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如同自然的低語。
他們并肩站在廊下,望著眼前這片沉靜的墨色竹林。星輝淡淡,月牙如鉤,清冷的光輝勉強勾勒出竹枝的輪廓。
“這里的夜色,看久了,也覺得心安。”沈星晚倚著廊柱,輕聲感嘆。比起初來時對黑暗山林的本能畏懼,如今的她,已然能從中品味出寧靜的滋味。
顧沉默片刻,目光從竹林轉(zhuǎn)向她,在朦朧的夜色中,她的側(cè)臉線條柔和,眼眸映著微弱的星月之光,亮得驚人?!氨戎畯那埃彼曇舻统?,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澀意,“確是好了太多?!?
他沒有明說“從前”是何模樣,但沈星晚卻能從他瞬間繃緊的側(cè)臉線條和驟然深沉的目光中,感受到那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充滿血腥與黑暗的歲月。她的心微微揪緊,沒有追問,只是悄悄地將手伸出,在微涼的夜風中,輕輕握住了他垂在身側(cè)的手。
他的手掌微微一僵,隨即反手將她微涼的手指緊緊包裹。那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但沈星晚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種近乎依賴的、急需確認的迫切。她沒有抽回手,反而更用力地回握過去,用自己掌心的溫度,無聲地傳遞著支持與安慰。
“都過去了。”她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顧,我們現(xiàn)在在這里,很好?!?
夜風吹動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應(yīng)和著她的話語。顧緊握著她的手,感受著那真實的、溫軟的觸感,胸腔里那股因回憶而翻涌的戾氣,竟真的在她簡短的語和堅定的握持中,一點點平復(f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