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在這般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圍中,如水般流過。聽竹軒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絕了外界的紛擾,只余下竹聲、溪聲、以及日漸融洽的溫情。
沈星晚為念初做的新衣也完成了,是一套靛藍色的小衫小褲,襯得小家伙虎頭虎腦,更加精神。念初歡喜得不得了,穿著新衣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墨塵那身深灰色的葛布長衫,沈星晚也已裁好,正在細細縫制。而顧,自那日廚房之后,雖依舊語不多,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氣卻消散了許多,偶爾甚至會陪著念初在院中玩一會兒墨塵做的那些精巧木偶,神情是難得的松弛。
這日午后,天氣晴好,陽光透過竹葉篩下,在地上印出斑駁晃動的光斑。墨塵在涼亭內(nèi)擺弄著一盤殘局,自己與自己對弈。念初玩累了,靠在沈星晚身邊,聽著她輕聲哼唱不知名的柔和鄉(xiāng)謠,眼皮漸漸打架。
顧沒有像往常一樣靜坐或劈柴,他走到那片堆放木料的空地前,目光落在幾塊形態(tài)勻稱、木質(zhì)細膩的邊角料上,似乎在打量著什么。他拿起一塊,在手中掂了掂,又用手指細細摩挲著木料的紋理。
沈星晚將睡著的念初輕輕抱到榻上,蓋好薄被,回身時便看到顧對著木料出神的模樣。她心中微動,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是想……做些什么嗎?”她輕聲問道,怕驚擾了他的思緒。
顧聞聲抬起頭,見她走近,并未回避,只是將手中的木料遞到她面前些許,道:“這木料質(zhì)地尚可,紋理也細?!?
沈星晚接過,那木料觸手溫潤,帶著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色澤暖黃,確實與平日里劈砍的柴薪不同。“這是……黃楊木?”她猜測著,她雖不懂木工,但在沈家時也見過一些名貴木料。
顧微微頷首:“嗯。做些小物件,尚可?!?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木料上,似乎下定了決心。他走到墨塵常用的那套工具旁,選了幾樣趁手的刻刀、銼子,然后拿著那塊黃楊木,回到廊下他常坐的位置,開始動手。
沈星晚沒有打擾他,只是在不遠處坐下,重新拿起為墨塵縫制的那件長衫,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偶爾抬眼看向他。
顧做事的姿態(tài)極其專注。他微微低著頭,額前幾縷碎發(fā)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卻更顯出他側(cè)臉線條的冷峻與認真。他下刀很穩(wěn),手腕發(fā)力精準,刻刀在木料上游走,發(fā)出極細微的“沙沙”聲,木屑如同金色的花粉,簌簌落下。
他刻得很慢,每一刀都似乎經(jīng)過深思熟慮。起初,沈星晚看不出他究竟想刻什么,只覺得那木料在他手中漸漸褪去了方正的外形,變得圓潤起來。隨著時間推移,一個大致的花朵輪廓隱約顯現(xiàn)出來。
沈星晚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她看著他粗糲的、更適合握劍持斧的手指,此刻卻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著一塊小小的木頭,那專注的神情,比任何語都更能觸動她的心弦。
墨塵不知何時已停下了棋局,端著茶杯,遠遠看著廊下的一幕,臉上帶著欣慰而悠遠的笑意,卻并未靠近。
夕陽西沉,天邊燃起絢麗的晚霞,將整個聽竹軒籠罩在一片暖融融的金紅色光暈中。顧手中的木花,也已漸漸成型。那是一朵五瓣梅花,花瓣飽滿,形態(tài)舒展,雖還未經(jīng)過細細打磨,但那股子堅韌孤傲的神韻,已-->>初具雛形。
他放下刻刀,拿起更細的銼子,開始小心翼翼地打磨花瓣的邊緣和表面的毛刺。他的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眼神專注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手中的木花和想要贈予的人。
沈星晚停下了手中的針線,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霞光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邊,也落在他掌心那朵小小的、即將完成的木梅花上。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熱,心中被一種巨大而洶涌的情感填滿,酸澀而又甜蜜。
終于,顧停下了動作。他對著光,仔細檢查著木花的每一個細節(jié),用指腹輕輕撫過花瓣的每一處弧度,確認再無瑕疵后,他緩緩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