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帶著遲暮的暖意,斜斜地穿過銀杏金黃的葉隙,在顧氏老洋房二樓的星空病房里投下長長的、斑駁的光影。空氣里彌漫著特制藥膏清涼的薄荷氣息、抗體晶體消毒燈特有的微弱臭氧味,以及一種緊繃的、名為“等待”的靜謐。
顧念初趴伏在改裝過的診療床上,小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里,只露出后頸和一小片布滿細密紅疹的脊背。那些疹子,形狀依舊如微縮的荊棘,凸起在泛紅的皮膚上,只是顏色已由昨日的鮮紅轉(zhuǎn)為暗沉的紅褐,瘙癢感在強效藥膏和顧持續(xù)的能量疏導(dǎo)下被勉強壓制,但每一次細微的呼吸起伏,仍能牽動難耐的刺痛。
沈星晚側(cè)坐在床邊,纖細的手指戴著特制的無菌薄繭指套,正無比專注地處理著兒子后頸那片最嚴(yán)重的疹區(qū)——那里,緊鄰著他淡色星痕印記的邊緣,幾顆疹子甚至微微滲出了透明的組織液。她的動作輕得如同羽毛拂過,每一次消毒、上藥、覆蓋特制抗體敷料,都伴隨著念初壓抑在枕頭里的、細微的抽氣聲。她的心,隨著那抽氣聲,一揪一揪地疼。
顧則站在診療床的另一側(cè),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那片永恒的星軌紋身正流淌著一種比平日更加沉靜、卻如同深海暗流般渾厚的幽藍光芒。他的掌心并未直接接觸念初的皮膚,而是虛懸在兒子脊背上方幾厘米處。一股溫潤而磅礴的能量場,如同無形的暖流,持續(xù)不斷地籠罩著念初的傷處,壓制著疹子內(nèi)部殘余的“荊棘”活性,同時小心翼翼地梳理、安撫著兒子因傷痛和恐懼而紊亂的星痕能量。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維持這種精微的能量疏導(dǎo)并不輕松。
診療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一顆扎著小揪揪、戴著嫩黃色小帽的腦袋探了進來。顧念星純凈的大眼睛里盛滿了不安和怯生生的擔(dān)憂。她的小手緊緊抓著一個東西——是昨天哥哥給她做的、那個紫檀木邊角料圍成的“秘密花園”模型,里面還躺著幾片被霜打蔫的、念初曾為她種下的低敏蒲公英葉子。
她沒有出聲,只是抱著她的小花園,赤著小腳丫,悄無聲息地走到診療床邊。她仰著小臉,看看哥哥埋在枕頭里、只露出一點發(fā)頂?shù)臉幼?,看看媽媽專注而心疼的?cè)臉,再看看爸爸手臂上流淌的、讓她感到安心的幽藍光芒。
念星的目光,最終落在哥哥后頸那片布滿可怕紅疹的皮膚上,尤其是靠近星痕印記邊緣那幾顆滲液的疹子。她純凈的眼眸里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小嘴扁了扁,帶著濃濃的愧疚。她似乎明白了,哥哥的傷,和她昨天指尖的“亮亮”有關(guān)。
她抱著小花園模型,默默地蹲在床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像一只守護受傷同伴的、不知所措的小獸。她手腕內(nèi)側(cè)那片淡金柔光黯淡著,指尖的“星光指環(huán)”也收斂了光芒,仿佛連同她的快樂也一并藏了起來。
時間在藥膏的清冽氣味和顧能量場低沉的嗡鳴中緩慢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沈星晚終于處理完最后一片敷料。她輕輕吁了一口氣,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拂開念初額角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
“念初,”她的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還疼得厲害嗎?”
枕頭里傳來念初悶悶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回應(yīng):“…一點點?!蓖nD了一下,他又小聲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問,“媽媽…那些花花…都死了嗎?”他指的是被爸爸強行凍結(jié)的荊棘花圃。
沈星晚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她看向顧。
顧緩緩收回了虛懸的手掌,手臂上流淌的幽藍光芒也隨之收斂,恢復(fù)成沉靜的底色。他額角的汗珠滑落,滴在深灰色的襯衫領(lǐng)口,洇開一小片深色。他沒有立刻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走到窗邊,目光投向庭院角落那片被無形力量凍結(jié)的花圃。
陽光下,那些猙獰的荊棘花苞依舊維持著昨日的姿態(tài),覆蓋著一層凝固的淡金色花粉微塵,像一場被定格的噩夢。
“沒有死,”顧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一種洞悉萬物的力量,“只是睡著了。”他轉(zhuǎn)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診療床上兒子微微顫抖的小小背影上,“它們的生命密碼,被強行催生,走錯了方向。爸爸的力量,讓它們停下來,給了它們…重新選擇的機會。”
念初的小身體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顧走到床邊,并未像往常一樣將念初抱起,而是單膝蹲下,視線與診療床上的兒子平齊。他的目光掃過念初后頸那片被敷料覆蓋的疹區(qū),最終落在他枕邊露出的、那只帶著星燼烙印的小手上。
“念初,”顧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鄭重,“看著我。”
念初遲疑著,慢慢地、艱難地轉(zhuǎn)過頭。他的小臉蒼白,眼眶紅腫,眼底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痕和深切的茫然與委屈。
顧伸出自己那只帶有永恒星軌紋身的手,掌心向上,也暴露在念初面前。那枚小小的、屬于念初的掌印勛章,烙印在星軌中心,清晰無比。-->>
“守護者的力量,”顧的聲音如同沉入深海的磐石,帶著回響,“不是用來加速,也不是用來凍結(jié)?!彼闹讣猓瑯O其輕柔地、點在自己掌心那枚小小的掌印上,“是用來…錨定風(fēng)暴的中心,等待萬物找回自己的呼吸?!?
念初的瞳孔微微收縮,茫然地看著爸爸掌心那枚屬于自己的烙印,再感受著自己后頸和脊背那如同烙印般的刺痛。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