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正堂內(nèi)，尹希廉伏案疾書，筆走龍蛇，沙沙的書寫聲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清晰。他將朱慈烺方才關(guān)于保障隊設(shè)置、兵士待遇、激勵晉升等驚世駭俗的構(gòu)想，以及那擲地有聲的承諾，一一落于紙上，字字句句，力透紙背，仿佛在描繪一幅前所未有的治軍藍圖。
朱慈烺的目光從尹希廉專注的背影上移開，轉(zhuǎn)向肅立一旁的張無極和馮忠。他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種超越年齡的睿智與堅定。糧草、軍械、后顧之憂、餉銀激勵……這些骨架已然搭起，但一支真正能打硬仗、打勝仗的鐵軍，還需要注入靈魂！
“張將軍！馮將軍！”朱慈烺的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打破了堂內(nèi)的寂靜，“方才所議，糧草軍械、后顧之憂、餉銀激勵，皆為強軍之筋骨皮肉！然孤以為，一支能百戰(zhàn)不殆、所向披靡的雄師，其根本，在于軍魂！在于一股子由內(nèi)而外、生生不息的精神氣！二位將軍久經(jīng)沙場，帶兵多年，對此‘魂’字，可有高見？”
張無極聞，虎軀一震，眼中爆射出精光！他猛地踏前一步，抱拳行禮，聲音帶著一種歷經(jīng)血火淬煉后的深沉：“殿下！末將深以為然！此‘魂’字，乃軍之根本！無魂之軍，縱有精甲利刃，亦如行尸走肉，遇強敵則潰！”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回到了遼東那風雪彌漫、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和反思：“末將在遼東，大小數(shù)十戰(zhàn)，血雨腥風！深知兵士臨陣，畏死求生，乃人之常情！以往約束部眾，使其死戰(zhàn)不退，無非兩途！”
他伸出兩根手指，指節(jié)粗大，布滿老繭：
“其一，利誘！陣前許諾重賞！斬首一級，賞銀幾何！破寨奪旗，賞田幾畝！此法，初時有效！然……然朝廷拖欠餉銀，層層克扣，十諾九空！久而久之，兵士寒心！利誘之策，形同虛設(shè)！甚者，反成笑柄！兵士：‘將軍畫餅，吾等充饑乎？’”
“其二，威逼！末將……末將也曾設(shè)督戰(zhàn)隊于陣后！執(zhí)利刃，持強弓！但有怯戰(zhàn)后退者，無論官職大小，立斬不赦！以血淋淋的人頭，震懾三軍！此法……此法確能逼兵士向前！然……”張無極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無奈和沉重，“此乃飲鴆止渴！兵士非是心服，乃是畏死！心中怨氣郁積，士氣低落！一旦督戰(zhàn)稍懈，或遇絕境，則兵敗如山倒！潰散如潮水！此非強軍之道，實乃……實乃不得已之下策??！”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朱慈烺，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佩和激動：“今日！得聞殿下‘保障隊’之設(shè)！末將……末將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殿下為兵士解后顧之憂，使其無家室之累，無凍餒之虞！此乃……此乃根本要點！直指軍心之要害！有此保障，兵士方能真正安心操練，臨陣方能心無旁騖，奮勇殺敵！此乃固軍心之良策！遠勝利誘威逼百倍?。 ?
馮忠也深有感觸，接口道：“殿下！張將軍所，句句肺腑！末將在天津編練新軍，亦深知此理！如今之兵士，十之八九，皆為一口飽飯而來！所思所想，無非家中父母妻兒溫飽！若其知身后有靠，家眷無憂，則戰(zhàn)陣之上，必效死力！此‘保障隊’，實乃凝聚軍心之基石！然……”
他話鋒一轉(zhuǎn)，眉頭微蹙，帶著一絲困惑：“殿下所‘發(fā)自內(nèi)心的精神’，末將……末將愚鈍！帶兵多年，只知同甘共苦，嚴明軍紀，賞罰分明！此等‘精神’……究竟為何物？如何激發(fā)？還請殿下明示！”
朱慈烺聽著兩位宿將的肺腑之，心中了然。他們所，皆是經(jīng)驗之談，切中要害！然，正如馮忠所惑，這“軍魂”，這“發(fā)自內(nèi)心的精神”，在明末這綱紀廢弛、人心渙散的亂世，尤為珍貴，也尤為難求！
他不再多，緩緩踱步。沉重的靴底踏在青磚地面上，發(fā)出篤、篤、篤的輕響，如同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坎上。堂內(nèi)眾人，張無極、馮忠、尹希廉，乃至正在抄寫的書吏，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他們知道，這位少年太子一旦陷入沉思，必有驚人之語！
朱慈烺的腦海中，思緒如電光石火般飛轉(zhuǎn)！后世那位力挽狂瀾的偉人身影，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三灣改編！支部建在連上！將思想工作做到最基層！讓每一個士兵都明白為何而戰(zhàn)！為誰而戰(zhàn)！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用最樸素、最直白的語，告訴每一個戰(zhàn)士，什么是鐵的紀律！什么是人民軍隊的本質(zhì)！還有劉邦的“約法三章”！尤其是明太祖朱元璋那振聾發(fā)聵的“驅(qū)除胡虜，恢復中華”的口號！這些，都是凝聚人心、鑄就軍魂的千古良方！在這明末亂世，在這濟寧城，完全可以取其精華，熔鑄成屬于自己這支新軍的鐵血軍魂！
然，朱慈烺心里也知曉，這是明末，不能超脫其歷史局限性過多！比如偉人時期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發(fā)動工農(nóng)階級、徹底鏟除封建階級，在這明末真要做起來，在此時此刻，無異于zisha式玩法！畢竟自己這身份是當今太子爺……朱慈烺盤算著，想著要怎么融合進來這中華幾千年歷史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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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暗忖，其實，很多兵士和普通老百姓，幾千年都一樣，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振聾發(fā)聵，詳細學習諸多整頓軍隊靈魂的做法，都有一個要點，站到最廣大老百姓的立場上去，想他們所想，在這亂世，給他們吃飽飯、安下心，這也是李自成那句“闖王來了不納糧”最可怕的威力！百姓認可了你，來源于百姓的兵士自然就有了靈魂，剩下的什么戰(zhàn)斗意志等等，也都水到渠成?。?
腳步，倏然停住！
朱慈烺猛地轉(zhuǎn)過身，目光如炬，掃過堂內(nèi)眾人，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如同洪鐘大呂，在堂內(nèi)轟然響起：
“孤所思！首要者，為我大明新軍，立下統(tǒng)領(lǐng)之號！凝聚軍心！指引方向！”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穿越時空的豪情：
“太祖高皇帝！‘驅(qū)除胡虜，恢復中華’！何等氣魄！何等志向！孤意，以此為基！為我新軍，鑄就軍魂之號！”
“殺流寇！驅(qū)胡虜！護國救民！衛(wèi)我山河！！”
“轟——！”
這十四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帶著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帶著保家衛(wèi)國的凜然正氣，帶著守護黎民的拳拳之心！瞬間點燃了堂內(nèi)所有人的熱血！
張無極、馮忠渾身劇震！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殺流寇！驅(qū)胡虜！護國救民！衛(wèi)我山河！這口號，直指當前國難之核心！李闖肆虐中原！建奴虎視關(guān)外！民不聊生！山河破碎！
這口號，將新軍的使命、目標、擔當，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蘊含著一種堂堂正正、氣吞山河的王者之氣！有此口號，何愁軍心不聚？！何愁士氣不揚？！
尹希廉更是激動得筆都差點掉落！他猛地站起身，對著朱慈烺深深一揖，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殿下！殿下英明！此十四字軍魂之號！如日月經(jīng)天！江河行地！直指核心！氣貫長虹！有此號令，三軍將士，必當同仇敵愾！萬眾一心！微臣……微臣敬服??！”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這口號響徹軍營，響徹戰(zhàn)場的震撼景象！
朱慈烺擺擺手，目光更加銳利：“然！統(tǒng)領(lǐng)之號，乃全軍之魂！尚需具體軍紀條規(guī)，約束行，深入人心！使兵士知可為，知不可為！使百姓知我軍之仁義！”
他略一沉吟，聲音清晰而堅定，如同在頒布一部新的法典：
“孤意，為我新軍，制定‘三大鐵律，八項注意’！以最樸素之，明最嚴明之紀！使販夫走卒，皆能明曉！使婦孺老幼，皆能傳誦！”
“三大鐵律！乃軍中不可逾越之紅線！觸之者，立斬不赦！”
“其一：一切行動聽鼓號！”
“令行禁止！步調(diào)一致！此乃軍令如山！”
“其二：一切繳獲要歸公！”
“私藏匿者，視同盜竊軍資！嚴懲不貸！此乃杜絕私心！”
“其三：不害百姓不欺民！”
“敢傷百姓一根毫毛者，軍法從事！此乃立軍之本！！”
朱慈烺繼續(xù)說道，“此外，八項注意！乃兵士日常行為之規(guī)范！務(wù)須謹記！身體力行！”
“第一管住褲腰帶，淫人妻女千刀剮！”
“第二注意說話好，老鄉(xiāng)見了不會跑！”朱慈烺補充道，“見了老鄉(xiāng)，和氣相待！莫要嚇跑百姓！此乃軍民魚水！”
“第三買賣要公平，一文錢是一文貨！”
“第四借了東西要歸還，壞了照價賠銅錢！”
“第五腳板多看看，踩了麥苗照價賠！”
“第六不搶百姓物，搶個雞鴨也砍頭！”
“第七宿營搭帳篷，敢拆民房斷手掌！”朱慈烺解釋道，“敢拆民房一磚一瓦者，斷其手掌！此乃秋毫無犯！”
“第八降兵也是苦窮人，捆送營里換賞銀！”
朱慈烺一口氣說完，聲音鏗鏘有力，字字如釘！這“三大鐵律，八項注意”，條條直指明末軍隊的積弊！句句飽含著對百姓的體恤和對軍紀的嚴苛要求！用最直白、最接地氣的語，將一支仁義之師、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的形象，勾勒得清清楚楚！
堂內(nèi)一片死寂！
張無極、馮忠、尹希廉，全都呆立當場！他們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腦海中反復回蕩著那一條條樸素卻直指人心的鐵律和注意！
震撼！無與倫比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