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耀先猛地抬頭,這一聲“老板”喊得撕心裂肺。
他往前搶了兩步,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雙膝一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戴老板面前。
堅硬的石板地,發(fā)出沉悶的撞擊。
趙簡之和其他幾個軍統(tǒng)的人都傻了,六哥這是干什么?
“老板!”鄭耀先抬起頭,額頭已經(jīng)磕出了血印,但他毫不在意?!巴堥T出了這么大的紕漏,是我鄭耀先治下不嚴(yán),是我識人不明。他們有罪,我罪加一等!”
“只求老板,能給趙簡之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他們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這次的事,責(zé)任全在我!”
“卑職懇請老板,看在他們往日功勞的份上,饒他們一命?!?
說完,他又是一個響頭。
“所有罪責(zé),我愿一人承擔(dān)。我鄭耀先,愿為他們加木為棺,死而無憾!”
“加木為棺”四個字一出口,在場所有知曉其分量的人,無不心頭劇震。
這是軍統(tǒng)內(nèi)部最嚴(yán)酷的家法,意味著自絕于組織,以死謝罪。
戴老板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跪在自己腳下,這個跟了他十幾年,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左膀右臂。
良久,他嘆了口氣。
“耀先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知道我,我這人……眼窩子淺,最看不得這種場面?!?
他抬手,用指節(jié)擦了擦眼角,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東西。
鄭耀先心中剛剛?cè)计鹨唤z希望。
卻見戴老板猛地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哪還有半分溫情。
他對著旁邊的行刑隊,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動刑!”
行刑隊員舉起了槍。
趙簡之等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槍口對準(zhǔn)的,卻不是他們。
“砰!砰!砰!”
一連串的槍響,在空曠的刑場上炸開。
子彈呼嘯著,射向了跪在最后排的那些望龍門看守所的人員。
血花四濺。
那些人哼都來不及哼一下,便栽倒在地。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鐘。
趙簡之等人驚愕地睜開眼,看著眼前這超現(xiàn)實的一幕,腦子一片空白。
活下來了?
他們竟然活下來了?
鄭耀先也愣住了,他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戴老板,完全沒搞懂這出戲的唱法。
戴老板卻沒有再看他。
他轉(zhuǎn)身,邁開步子,只留給鄭耀先一個蕭瑟的背影和一句冰冷的話。
“耀先,這事兒,沒完?!?
戴老板走了。
刑場上,血腥味和火藥味混雜在一起,無比刺鼻。
鄭耀先還跪在原地,冰冷的石板地,讓他膝蓋生疼,但他感覺不到。
他腦子里亂成一鍋粥。
戴老板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雷聲大,雨點小。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殺了一批無關(guān)緊要的看守所人員,算是給了個交代。
但對自己,對趙簡之他們這些核心手下,卻只是口頭敲打。
這是……在測試我?
一個荒唐的念頭從鄭耀先心底冒了出來。
測試我的忠誠?還是……測試我的身份?
他隨即又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懷疑,就拿這么多條人命,甚至不惜動搖整個山城站的軍心來做一場測試?
就算是戴老板,也不會瘋到這個地步。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鄭耀先想不明白,他只覺得,戴老板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背后,藏著比西伯利亞寒流還要徹骨的寒意。
檔案室里,掛鐘的指針“滴答”、“滴答”地走著。
任平生坐在桌前,手里拿著一份卷宗,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門口。
他在等許忠義。
整個軍統(tǒng)局,要說消息最靈通的,除了戴老板和鄭耀先他們幾個大佬,就得數(shù)外號“店小二”的許忠義了。
這家伙天生一張巧嘴,跟誰都能聊上幾句,三教九流的朋友遍布山城,靠著東拼西湊來的消息,總能拼湊出事情的大概輪廓。
任平生了解他,許忠義這人雖然嘴碎,愛吹牛,但在自己面前,十句話里至少有八句是真的。
只要稍微過濾一下他添油加醋的部分,就能得到最接近真相的情報。
終于,在臨近下班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jìn)來。
“老任!老任!快快快,收拾東西,哥帶你去吃頓好的!”
許忠義一臉神秘兮兮的表情,壓低了嗓門,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一樣。
任平生放下卷宗,瞥了他一眼:“又有什么內(nèi)部消息了?”
“那必須的!今天這瓜,保證又大又甜!”許忠義擠眉弄眼,“走,去鴻運酒樓,我請客!”
“得了吧你?!比纹缴酒鹕恚闷鹱约旱耐馓?,“去鴻運酒樓?那地方進(jìn)進(jìn)出出的都是咱們自己人,我可不想被人當(dāng)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