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餐食匆匆下肚，眾人便馬不停蹄地扎進了賬本堆里，時間仿若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快，一筆一劃、一頁一本，等回過神時，窗外，日光漸黯，暮色悄然籠罩，直至完全被濃稠如墨的黑夜吞噬，屋內卻只有燭火搖曳，映照著一張張疲憊且專注的面容。

甄宓強忍著困意，纖細的手指緊握著毛筆，在賬本上落下一行行娟秀的字跡，可賬目上的數(shù)字卻仿佛活物一般，漸漸模糊、扭曲，最終化作一片混沌。身旁的曹子曦也好不到哪兒去，素日靈動的雙眼布滿血絲，卻仍死死盯著賬本，時不時抬手揉一揉酸澀的太陽穴，又繼續(xù)投入這場與賬目和時間的鏖戰(zhàn)。

熹微的晨光仿若靈動的精靈，穿過高懸于頂?shù)奶齑埃p盈地跳躍而下，最終溫柔地棲息在了甄宓的臉龐之上。暖意仿若春日里初綻的柔荑，輕輕摩挲著她的肌膚，驅散了些許徹夜未眠的疲憊，將她從混沌的夢境邊緣悠悠喚醒。甄宓緩緩睜開雙眼，眸中還殘留著幾分惺忪與恍惚，她輕啟朱唇，似是想要喚人，卻又覺不妥，便抿了抿嘴，只靜靜環(huán)顧起四周來。只見身旁眾人都毫無形象地趴在桌上，疲憊將她們拽入了夢鄉(xiāng)，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

甄宓抬手揉了揉發(fā)痛的太陽穴，輕輕晃了晃腦袋，試圖從昏沉的腦海中撈出那些散落的記憶碎片。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到身側那半人高、仿若小山般的賬本，心下有些恍惚，仿佛在說：我是誰？我在哪這些都是我做的假賬嗎？在這處處散發(fā)著書香墨韻，仿若文人雅士的清幽凈土，我竟參與了如此之多弄虛作假的勾當！”臉上滿是驚愕與懊悔，眉頭也不自覺地緊緊皺起。

甄宓長嘆一口氣，眼中滿是迷茫，像是迷失在濃霧中的孤舟。“跟著這么個做假賬的主兒，往后的日子確定有盼頭嘛！”她呆呆地望著曹子曦，臉上的惆悵仿佛都要凝結成霜，可眼下除了干瞪眼，也別無他法，只能任由愁緒在心里不斷翻涌

或許是心有靈犀，曹子曦似有所感，眼皮微微顫動，緩緩醒了過來。睜眼便瞧見甄宓一臉迷茫、仿若置身困境的模樣，忙輕聲問道：“宓姐，怎么了？可是身子哪兒不舒服？”聲音輕柔，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惺忪與關切。

甄宓回過神，輕輕搖了搖頭，低聲應道：“沒什么不舒服，只是……心中有些擔憂。”說著，抬眸看向曹子曦眼中的疑惑，猶豫片刻，還是接著開口：“這賬，當真沒問題嗎？萬一哪天被查出來，可如何是好？這賬目乍一看，興許能糊弄過去，可要是內行人仔細一瞧，破綻定然藏不住?！闭Z間滿是焦慮，眉頭緊蹙，眉心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曹子曦聞，嘴角上揚，扯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寬慰道：“宓姐，您就把心放寬些。若真是我表姐過來查賬，您且放心，她對這賬目之事全然是個外行，根本瞧不出門道。再者，我母親身邊那些精通賬目的老手，如今都忙著盤點從洛陽來的大批貨物，分身乏術，哪有閑工夫到這兒來？”辭間盡是篤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控。

甄宓凝視著曹子曦，眼中的疑慮并未全然消散，只是見她這般自信滿滿，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事已至此，憂慮再多又有何用？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這般想著，甄宓暗自嘆了口氣。

曹子曦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起身拉過甄宓的手，柔聲道：“宓姐，您熬了整整一夜，實在辛苦，先隨我去吃飯，再好好歇息一陣兒?！绷T，抬手輕輕敲了敲桌面，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屋內回蕩。眾人如夢初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曹子曦見狀，指使陶也道：“去，把賬本都整理妥當了。其余人，都回屋歇著吧。”眾人領命，拖著疲憊身軀，各自散去。

山莊之外，一輛馬車緩緩停下，車簾掀起，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先后踏出。走在前面的是丁婧妍，身姿婀娜，儀態(tài)萬千，一襲素色羅裙隨風輕拂，仿若一朵盛開在塵世的青蓮，高潔而淡雅；緊跟其后的是曹昂的女兒曹悅，小姑娘不過豆蔻年華，臉蛋紅撲撲的，眼中透著靈動與好奇，只是此刻，小嘴微微嘟起，顯然心情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