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淡薄的晨光艱難地穿透窗欞,灑在屋內(nèi)一角。甄宓靜坐于榻,宛如一尊陷入沉思的古瓷,幽謐而沉靜。徹夜未眠的她,樁樁件件、絲絲縷縷的過往如潮水般洶涌回溯。
記憶里,那些冗長又單調(diào)的日子,像是被復(fù)刻的模板,日復(fù)一日毫無新意。晨起梳妝,對著菱花鏡看到的是一成不變的面容與神情;白日里周旋于家族瑣碎,應(yīng)對著虛與委蛇的客套;夜幕低垂時,獨守空閨,唯有燭火相伴,寂寥吞噬著她的每一寸光陰。甄宓唇畔泛起一絲苦笑,仿若自嘲,又似是同命運無聲的和解,輕聲自語:“原來我的生活竟是這般枯燥無味。”這輕如蚊蚋的低語,卻似重錘,敲在寂靜的清晨,也敲在了她死水般的心湖。
她蓮步輕移,走向書桌,每一步都透著決然。案上筆墨早已備好,似在靜靜等候這場遲來的宣判。甄宓素手拈筆,飽蘸墨汁,須臾間,“和離”二字躍然紙上,筆觸凌厲,力透紙背,那是她斬斷過往枷鎖的利刃,是同舊時光訣別的檄文。寫罷,甄宓長舒一口氣,眸光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毅。
“小姐,曹丞相派人過來了!”彩英清脆卻略帶焦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打破屋內(nèi)凝重的靜謐。甄宓眸光微閃,心中剎那間明了一切?!昂茫嬖V來人,稍等片刻,待我梳洗一番便走。”她聲音平和,波瀾不驚,可心底卻泛起絲絲漣漪。曹操此舉,果真是雷厲風(fēng)行,看來無極甄氏在他棋局里,是枚舉足輕重、亟待落定的關(guān)鍵棋子,他急需借助甄氏一族的勢力穩(wěn)固根基、鋪陳霸業(yè)。
“子曦所極是,在自身羽翼未豐前,家族不失為可靠倚仗。”甄宓喃喃低語。旁人皆以為她單純懵懂,不過是深閨嬌花,任人擺弄,實則她心如明鏡,諸多事宜看得通透。只是自幼被家族規(guī)矩、世俗禮教層層束縛,被困于這方寸天地,無心卷入權(quán)謀爭斗的漩渦;又或是,骨子里那份清高孤傲作祟,令她不屑耍弄手段、攀附權(quán)貴謀取私利。
半個時辰轉(zhuǎn)瞬即逝,甄宓一襲素衣,發(fā)式簡約,跟隨許褚踏入王宮地牢。甫一邁入,陰森潮氣撲面而來,濕冷的氣息仿若有形之質(zhì),順著腳踝攀爬而上,令人脊背發(fā)涼、寒毛直豎。四周火把明明暗暗,搖曳不定,似隨時都會被黑暗吞沒。甄宓蓮步輕挪,步步驚心,終是踱步至袁熙監(jiān)牢前。
二人目光交匯,剎那間,往昔歲月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飛速輪轉(zhuǎn)。昔日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夫妻,今朝卻深陷囹圄、相對無,淪為階下囚與探監(jiān)人,命運弄人至此,孰對孰錯,早已混沌難辨。
袁熙率先發(fā)難,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笑意,出口便是利刃:“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甄小姐!”那稱謂從他牙縫擠出,滿是疏離與怨懟。甄宓心口一陣酸澀,仿若被灌下一碗黃連水,苦意直抵咽喉:“笑話?你我之間,何時竟只剩這尖酸刻薄的笑話了!”她微微仰頭,強(qiáng)忍著淚意,繼而說道:“袁熙,你我雖非因情投意合結(jié)為連理,可自嫁入袁家,我何時有過懈怠?為你家族大業(yè),我傾盡甄氏人脈財力,不遺余力;侍奉公婆,我日夜兢兢,不敢有分毫差池。捫心自問,我甄宓何錯之有?”
袁熙聞,仰頭大笑,笑聲在陰森地牢回蕩,仿若惡鬼夜嚎:“這些本就是你分內(nèi)之事!何談功勞苦勞!倒是你,如今搖身一變,投靠曹操麾下,拋卻婦道,還有臉說沒對不起我!”甄宓身形一顫,激動反駁:“住口!休要污蔑我!我與曹操清清白白,毫無干系!”罷,她雙眸-->>直勾勾盯著袁熙,目光似要灼穿他:“你為何在我房內(nèi)私設(shè)密道?你明知此舉一旦敗露,我便會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到底居心何在?”
甄宓緊緊鎖住袁熙眼神,只見那眸中慌亂一閃而過,卻無半分愧疚悔意,剎那間,她心底一片死寂,仿若墜入冰窖。袁熙狡辯不迭:“我是為你安危著想!危機(jī)時刻,密道能保你周全!”“是嗎?”甄宓怒極反笑,“若真是為我好,為何瞞我至今?袁熙,莫再用自私自利為借口,粉飾你的算計!”
“沒錯!我就是利用你!你該倍感榮幸,若非甄氏勢力,我怎會娶你!”袁熙徹底撕下偽裝,咆哮出聲。甄宓身形連連后退,幾近跌倒,許褚眼疾手快,上前穩(wěn)穩(wěn)扶住。畢竟臨行前,丞相再三叮囑,務(wù)必護(hù)甄小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