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云一下傻在那里,不禁抖了抖肩,看小叔叔似笑非笑的模樣,就知不是嚇?biāo)?,一點(diǎn)不覺突厄,立馬上前補(bǔ)救:
“我不敢了,可是陸姑娘本就身子弱,剛哭了好半日,大將軍就算為了陸姑娘,也該給人家姊妹見面機(jī)會的?!?
晏清源一手撫額撐在案上,目中頗含意味:“越來越會說話了,這也是顧媛華教的?我倒真怕哪天她枕邊風(fēng)吹壞了你個癡兒。”
晏九云小聲嘟囔兩句,悻悻的,不知在啰嗦著什么,晏清源也沒大聽清,懶得去問,轉(zhuǎn)口吩咐道:
“你如今在禁軍做事,多用心,別讓我失望?!?
聽小叔叔說了正事,晏九云忙挺直腰身,脆生生應(yīng)了一句,兩只眼睛直盯著晏清源,滿是渴求,想叫他多交待兩句。
晏清源卻揮揮手,讓他去了。隨即召來那羅延,放沉了聲音冷冷道:
“給我找機(jī)會殺了顧媛華。”
那羅延聽得眉心一乍,情不自禁往外瞧了幾眼,為難道:
“大將軍還真怕顧媛華教壞了小晏將軍?屬下看不至于,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做什么,不過多攛掇著小晏將軍帶她來看陸姑娘罷了。”
“再說,”那羅延一面暗覷著晏清源,一面道,“她如今在小晏將軍家中,屬下總不好跑他府里殺人,真被他知道了,豈不要惱大將軍?為著一個女人,大將軍犯不著影響了叔侄感情不是?”
晏清源已聽得忍下半日,眸光一聚,浸透了寒意:“你再廢話,不要呆東柏堂了,給我滾回晉陽去?!?
這方叫那羅延也一下傻在了那里,干干道了聲“是”,他追隨晏清源多年,怎會摸不準(zhǔn)他的脾性,這一回,不過為了小晏,到底是惹得晏清源作色,那羅延怏怏地走出來,朝前廳方向看去,隱約似聽得幾聲人語,再一愣怔,眼見晏清源一角衣袂自眼前拂過,原是也往前廳來了。
“手腳做的自然些?!标糖逶春龌仡^淡淡補(bǔ)了一句。
歸菀自晏清源喊走晏九云,一顆心便提得緊,同媛華兩個說話時只覺頭頂懸劍,不知他幾時就鬼魅一樣進(jìn)來,等見了小晏,心頭才松弛下來,知道晏清源不多時肯定要來此間,幾人俱是不大自在模樣,話也少了,心不在焉的,直到晏清源露面,才紛紛起身見禮。
看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戰(zhàn)戰(zhàn)兢兢,晏清源笑了一聲,撩袍正要坐下,瞥見顧媛華戳了晏九云的胳膊,晏九云便乖順地走到自己眼前來:
“已經(jīng)叨擾多時,怕母親擔(dān)心,大將軍,屬下先回去了?!?
“那就回去罷?!标糖逶错槃菪Φ溃瑳]有半點(diǎn)留客的意思,晏九云一愣,微覺失落,以往來小叔叔這里,十回有九回要留下用飯的,難道如今,真的就生分了?
“我其實(shí)……”晏九云心直口快,胳膊被媛華立時掐住,精神一下萎了,再看晏清源,面上含笑,眼中情緒卻是寡淡至極,晏九云沒由來鼻頭一酸,到底硬找出句話來:
“等沐休,大將軍有了閑空,屬下陪大將軍打狍子去。”
晏清源微微頷首,道一個“好”字,低首取過熱茶垂目用了。
同媛華兩人出了東柏堂,晏九云終忍不住回首喃喃道:“小叔叔不大喜歡我了呢……”
媛華心底冷笑,漠然道:“你有用時,他自然還會對你好的?!标叹旁祁D時心頭不快,腮幫子鼓鼓的:“我小叔叔一直待我很好的!”
“那是做給外人看的,畢竟你家里人是為他父子沒了性命的,晏清源那樣的人,會有心肝?人對他來說,只分有用和無用?!辨氯A心神一動,眼睛轉(zhuǎn)了兩轉(zhuǎn),“上一回,晏清河來看望你母親,我覺得他話雖不多,但人卻是很厚道的樣子?!?
自大將軍返城,晏清河確是數(shù)次到晏九云府中探望寒暄,兩人談間,晏九云提及破壽春城事,晏清河似對晏清源種種做法亦是頗有微詞,兩人皆覺不甚光彩,大將軍手段未免陰毒,媛華隔著簾子默默聽了半日,只覺此人談吐大拙藏巧,等送客時,遠(yuǎn)遠(yuǎn)一目,模樣倒稀松無奇,眉眼長的不清不楚的,身形也不偉岸,和晏清源完全像是兩個模子刻出來的。
晏九云顯然無意攀談晏清河,他同這個叔叔的情份,自然遠(yuǎn)比不上晏清源,只是,聽母親說,他不在的這一年里,晏清河時來登門造訪,每每必帶禮物,也是十分有心的,想到此,晏九云才略略應(yīng)道:
“二叔自然也是好的?!?
媛華笑道:“我一直奇怪你怎么稱呼晏清源為小叔叔的,長幼排序豈不錯亂?”
“你不覺大將軍方顯得更年輕英俊么?”晏九云忽理直氣壯挑眉反問媛華,媛華啞然,“就為這個?你就胡喊一氣?”
兩人你來我往一路,媛華口上應(yīng)付,腦中卻掛慮歸菀,挑起簾子,看著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神思定?。翰恢丝?,菀妹妹又在做什么了。
暖閣插上紅梅,那股清爽倒被白玉獸口吐出的縷縷檀香掩住了,歸菀索性將插瓶移至?xí)福砗?,晏清源過來攏住她,附耳道:
“我得謝你呢?!?
歸菀被他呵出的溫?zé)岷粑蒙W,還未答話,隨即被他扳過身子,推到屏風(fēng)之后,眼看晏清源就要俯身吻上來,歸菀忙拿手抵住他:
“大將軍謝我什么?”
她的目光照例閃躲,晏清源當(dāng)然明白她動作間含義,可燈影搖曳,暗香浮動,眼前的少女無論做什么,皆賞心悅目,晏清源微微揚(yáng)起唇角,壞心眼地亂摸了一把:
“謝你這勝過世上萬般好處的身子?!?
歸菀頓覺受辱,抬目驚看他,一雙眼睛倏地紅了,晏清源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神情變化之快,揉著她手笑道:
“是我說錯話了,看你這雨泣云愁的模樣,這后院有兩株梅樹,極能開,趁著花期,我每日都折幾枝供你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