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在無盡的疲憊與破碎的痛楚中漂浮。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微弱的牽引力將陳珩從這片意識的泥沼中緩緩拉回現(xiàn)實。
他睜開眼,視線花了數(shù)秒才重新聚焦。他躺在一張簡陋的行軍床上,身處一個低矮、壓抑的混凝土房間內,空氣中彌漫著塵土、霉菌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唯一的光源來自墻角一個散發(fā)著不穩(wěn)定昏黃光芒的老舊燈泡,將他的影子在粗糙的墻壁上拉得忽長忽短。
他嘗試移動身體,一陣源自意識深處的虛弱感和四肢百骸的酸痛立刻襲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塊“現(xiàn)實楔子”碎片依舊被他緊緊攥在掌心,但它此刻黯淡無光,觸手一片冰涼,表面的裂紋如同蛛網(wǎng)般密布,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裂。它與自己精神之間的那種緊密聯(lián)系也變得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
門軸轉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伏羲端著兩個冒著熱氣的金屬罐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窩深陷,胡茬凌亂,但那眼神中的銳利和那副玩世不恭的勁頭卻絲毫未減。
“喲,醒了?命真硬?!狈藢⒁还蕖吧秸芰匡嬃稀比疥愮袷掷?,自己仰頭灌下了另一罐,“感覺怎么樣?腦子沒變成豆腐渣吧?”
陳珩小口啜飲著那帶著奇異清香的粘稠液體,感受著微弱的熱流和能量緩緩補充著幾乎干涸的身體?!斑€行……就是感覺像被拆開重組了一遍?!彼穆曇羯硢〉脜柡Γ拔覀儭@是在哪?觀測者呢?”
“一個臨時落腳點,比下水道強點有限?!狈穗S意地坐在旁邊一個danyao箱上,“觀測者那家伙,確認你沒當場嗝屁之后就走了,說是要盡快把關于‘代行者’和……你最后弄出來的那個‘人性縫隙’的數(shù)據(jù)帶回‘檔案館’分析。臨走前留下了這個?!?
伏羲拋過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類似存儲芯片的東西?!八f這是之前答應你的,關于‘檔案館’和‘萬識之塔’的部分非機密資料,還有他個人對你那種……特殊‘定義’方式的初步分析。讓你有空‘看看’?!?
陳珩接過芯片,觸手冰涼。他沒有立刻去“讀取”的精力,只是緊緊握在手里。“那個代行者……真的被我們解決了嗎?”
“解決?”伏羲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頂多算是暫時‘宕機’了。那玩意兒是‘塔’的延伸,只要‘塔’還在,它或者它的同類就能無限次重啟、優(yōu)化、再派遣。我們這次是鉆了個空子,利用了它邏輯上的一個盲區(qū)。下次它再來,肯定就免疫這招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難得的凝重:“不過,你最后那一下……確實夠邪門。把‘人性’這種主觀概念強行注入規(guī)則定義,這簡直是在規(guī)則的底線上跳踢踏舞。觀測者那家伙當時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我估計‘檔案館’那幫老學究這會兒正圍著數(shù)據(jù)記錄吵得不可開交呢?!?
陳珩沉默著,回憶著那一刻的感覺。那并非精密的計算或力量的比拼,更像是一種絕望下的本能爆發(fā),是將自身所有屬于“人”的特質,化作了一種……武器?或者說,一種“病毒”,感染了絕對秩序的規(guī)則體系。
“代價不小。”陳珩看著手中布滿裂紋的碎片,聲音低沉。他能感覺到,不僅是碎片受損嚴重,他自己的精神本源也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那種與規(guī)則深層連接的“天賦”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能活下來就不錯了?!狈伺牧伺乃募绨颍Φ啦淮?,卻讓陳珩一陣齜牙咧嘴,“碎片壞了可以想辦法修,或者找新的。人沒了,就真什么都沒了。而且……”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你搞出的那個‘人性縫隙’,雖然風險極大,但也證明了一件事——絕對秩序并非無懈可擊?!牧α坑衅溥吔?。這消息要是傳出去,足以讓很多躲在陰影里的老家伙們重新燃心思了。”
就在這時,房間一角的陰影突然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一個穿著深灰色斗篷、身形佝僂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正是之前不告而別的老巫師。
“嘿嘿,伏羲小子說得沒錯。”老巫師拄著他的水晶木杖,渾濁的雙眼在昏黃-->>燈光下閃爍著精光,“‘萬識之塔’并非全知全能,它那套冰冷僵化的邏輯,確實存在著無法理解‘混沌’與‘心’的致命缺陷。你們這次,算是給所有在‘塔’的陰影下掙扎的存在,捅開了一絲縫隙?!?
他看向陳珩,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或者說,是看到了稀有實驗品的興趣):“小家伙,你很有趣。非常有趣。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跟老頭子我學點……真正觸及靈魂和命運的小把戲?比你那半吊子的規(guī)則編寫有意思多了。”
陳珩還沒來得及回答,伏羲就沒好氣地打斷:“得了吧老神棍,別想著拐騙我的臨時工。你那套占卜預、擺弄命運線的玩意兒,不確定性太高,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玩進去了?!?
老巫師也不生氣,只是嘿嘿笑著,轉向伏羲:“不說這個。我這次來,是給你們帶了個消息,順便……做個交易。”
“什么消息?”伏羲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