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實在是很美,無論是人物的面貌、形態(tài),自然而然流露的情感,還是照片在技術層面的構圖、光線、色彩,身為相關專業(yè)人士的江益都不能不承認,這組照片如果公布出去,完全有可能成為作者在人像攝影方面的代表作。
但此時此刻,照片主人公過分熟悉的側臉讓他根本無暇顧及什么美感什么藝術的問題,簡直立馬大驚失色,一把鉗住林嘯雨的手腕,惶惑無比發(fā)問:“這照片哪兒來的?”
林嘯雨看他抓著自己的手,回答:“客戶送來洗的?!?
江益低聲對他吼:“那你也不能自己保存啊,存在手機里你想干什么?”
林嘯雨想說,我不干什么,照片發(fā)給客戶以后,本來就是要刪除的,可是看江益如此緊張,心里忽然又不爽,故意把手機收回來:“跟你有什么關系?”
江益氣得幾乎要閉上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勉強平復下來,換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權當是教育不懂事的小孩:
“不是跟我有沒有關系的問題,這是人家的隱私,社會上不比你們大學校園那么開放,流可以殺人,照片更可以,現(xiàn)在馬上把它們刪掉,然后把客戶聯(lián)系方式給我,我得給他打電話?!?
先不論他和余行郡有比一般同事更好一點點的關系,現(xiàn)在,溫照原已經(jīng)是他的下屬,他更有要保護年輕人的責任。
江益一直以為,林嘯雨只是一個不太成熟,有點任性的小孩,不至于要故意傷害誰,充滿惡意地去做什么壞事,但這些照片忽然令他不寒而栗。
人產生惡念是一瞬間的事,但論跡不論心,只要沒有真正地行差踏錯,依然還是好孩子,他向對方伸出右手,示意把手機交過來。
“可以刪,”林嘯雨卻說,“晚上讓我去你家?!闭f著,把手機解鎖,放在江益手心。
江益狠狠地瞪他:“去我家干什么?”
林嘯雨就很無辜:“看你怎么給那個客戶打電話啊,萬一他罵你……我?guī)湍懔R回去?!?
……
第二天,溫照原見到江益,看他臉色不好,簡直憔悴到有點恐怖,心里暗暗吃驚,又不敢直接問,悄悄去茶水間幫他泡了一杯銀耳枸杞茶。
江益看著他,眼神更復雜,張了幾回嘴,還是什么也沒說。
溫照原覺得不妙,總感覺江老師發(fā)愁的事情,可能和自己有這樣那樣的關系,
總之,現(xiàn)在開始,他不需要再獨立負責制作新媒體賬號上的豎屏小視頻,這活兒還是原來的負責人繼續(xù)干,但溫照原得給人家做助手,承擔輔助拍攝,以及下游的剪輯配音配樂工作,只要按照腳本分鏡頭制作視頻即可,挺枯燥,也不用怎么動腦子。
此外,江益就開始帶著他,給一些比較重要的廣告片做后期,這些片子有些是小組自己制作,有些是外包給了專業(yè)的廣告公司,但即使是把活外包出去,他們作為甲方,也得全過程監(jiān)工,從腳本策劃到后期剪輯,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得參與討論與審核,出具修改意見。
他接受的第一個任務,是給一款堅果乳酪面包的宣傳片精剪、調色。
2分鐘的視頻,主要列舉了食用該產品的主要場景,從早餐飯桌,到午間零食,再到家庭小聚、外出野餐等等,片中演員年輕漂亮,就算是扮演爺爺奶奶的老年人,也是帥氣老頭,時髦老奶,全然一副被包裝過的“現(xiàn)實”。溫照原很認真地給粗剪素材調色、上配樂、卡節(jié)奏、加字幕,一幀一幀調整,動作也很快,趕在當天要開始寫日報之前就導出一個小文件給江益過目。
江益看了,立刻頂著一張疲憊的臉過來工位夸他,說做得又快又好,第一個版本就已經(jīng)基本到位,一會兒再發(fā)給陳總和市場部那邊的經(jīng)理看一眼,大概就可以直接發(fā)布了。
溫照原沒覺得這活有什么可拖的,做得“又快又好”只是基礎操作,畢竟又不需要頭腦風暴想創(chuàng)意,寫腳本,按部就班打磨成標準化成品而已,差不多算是個技術活。他沒把江益夸獎的話放在心上,也根本沒想到這視頻竟然后來被陳總三番五次打回來返改。
到了5點,正常下班,江益沒有如往常一樣過來找溫照原一起下樓,溫照原踮起腳往江主管的工位張望兩眼,見他撐著腮幫子,愁眉苦臉地坐在擋板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現(xiàn)在,溫照原和江益算很熟了,摸清自己這個小領導的個性,是屬于那種誰也羨慕不來的樂天派,前額葉功能極其發(fā)達,能憔悴成今天這樣,不是生病了,就是真的遇到了很糟糕的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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