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三老爺看一眼火辣辣的日頭,雖沒有夏季里灼熱,可威力仍是不容小覷,點頭答應,兩個放好鐮刀拿起繩子捆綁。
三個小的還算有點良心,知道留一點姑娘果給爺爺和娘親甜嘴。
杏娘看著孩子們的一片孝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實在笑不出來。無他,任誰看到小兒子頭上一腦袋的蒼耳子都笑不出來,活似個彌勒佛。
他自個丑還不自知,見了他這幅模樣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他還洋洋得意偏要做出諸般怪模怪樣。
一時扒拉眼皮白眼上翻舌頭伸出老長,一時擠眉弄眼歪著小屁股扭來扭曲,剩下的娘三個笑得差點歪到田里去。
就連扛著沖擔的叢三老爺也兩腳拌在一起,身子一趔趄,趕緊穩(wěn)住了。肩膀聳動偷偷笑了好一會,咳嗽一聲接著挑芝麻桿。
這事的源頭還要說到青葉,她到底大了幾歲,知道這個小玩意渾身長滿刺,粘在衣服、頭發(fā)上很難摘下來。玩笑似的摘了兩個扔到小弟頭上,青果齜牙咧嘴拉下來,逗得哥哥姐姐哈哈大笑。
盡管拉扯得有些疼痛,他仍是覺得好玩,趁旁人不注意,把個小腦袋瓜黏滿了。
杏娘看著滿頭的“小揪揪”無處下手,“你說說你,可真是個闖禍的祖宗,別個都是禍害旁人,你倒好,你是連自個都不放過?!?
罵也沒用,還是得上手一個一個往下撕拉,這下青果知道疼了。
扯兩個只是麻麻的疼,扯到十幾個頭皮生疼,繼續(xù)扯下去,小家伙開始嚎啕大哭。這也太疼了吧,有些蒼耳子黏得緊的,頭發(fā)都拽斷了,蒼耳子還緊緊纏在發(fā)絲上。
“嗚……疼,嗚……娘!”
“哭,就知道哭,你還知道疼啊,你個小笨蛋,這么多可怎么弄下來?”杏娘又氣又心疼,撕掉一小半,半個頭仍是包得滿滿的。小兒子抱著腦袋死活不讓碰,疼得哇哇叫,鼻涕泡都吹出來了。
最后沒法子,真要全撕下來,小兒子的腦袋也要涂上一層膏藥。
干脆拿了剪刀一通亂剪,把個頭發(fā)剪得跟狗啃的一樣,長的長短的短,參差不齊。好在他不在乎,只要不疼就行,頂著一頭亂發(fā)照樣跑來蹦去,來去匆匆。
芝麻暴曬過一遍后,叢三老爺小把拿起來頭朝下,倒提著抖動或用棍子敲,拾掇起掉下來的芝麻接著曬芝麻桿子。有勤儉慣了的老人會曬三次,收三次芝麻,著實繁瑣得很,于是有了“抖不盡的芝麻”這個俗語。
叢三老爺?shù)共恢劣诙渡先?,但是兩次是必須要的,其實最后一次曬完已?jīng)抖不出多少芝麻了。只不過人們寧愿多費點事,能多收一把是一把,實在掉不下來籽粒才死心。
剩下的芝麻桿抱進灶房,這種暴曬過后的枯桿子是最好的引火柴禾,點燃就噼里啪啦響個不住,一點黑煙都沒有。
杏娘則在打理房前屋后、河對岸的菜園子。
辣椒秧子、茄子等刨根撅起,黃瓜藤、南瓜藤枝蔓全部扯掉,豆角、蛾眉豆的架子拆了當柴燒,雜草連根刨了。
刨出來的植株抱回家喂雞,整個園子頓時變得空蕩蕩,種了一季的土壤板結(jié)硬化,鋤得深才能疏松透氣。
杏娘在河邊上的菜地鋤得滿頭大汗,撐著鋤頭把手歇口氣,英娘嘴里嚼著東西溜達著走過來。
“你怎么這么早就把菜園子整理出來了,天熱成這樣,也灑不成種子吧?”
杏娘喘著粗氣道:“先粗略鋤過一遍,灑了黃豆渣子漚肥,等天涼下來再細細翻一遍,再灑一遍草木灰,這般弄下來土里肥力才高?!?
英娘服氣:“好吧,看來我天生就是個懶人,去年本想著勤快一把來著。結(jié)果連灑了兩次白菜、蘿卜的種子,灑一次死一次,白白浪費那些種子。辣太陽全給曬死了,氣得我索性過了中秋才撒種,沒成想居然全活了?!?
她一拍手總結(jié)陳詞:“今年我也不勤快了,干脆等過完中秋再說?!?
“就你歪理多,不過天涼快些再撒種總歸錯不了。”杏娘看她吃得噴香,嘎嘣作響,“你吃的什么,隔兩里遠都能聽到咯吱聲,聽著牙疼?!?
英娘從袋子里抓一把攤開手心,赫然是把炒老蠶豆。
“你家這么早就開始吃炒貨,到了冬天蠶豆夠用嗎?”杏娘接過扔一粒進嘴巴,酥脆易嚼,豆香撲鼻。
秋收后田里無甚大事,只等霜雪降下來好貓冬。白日里閑坐無聊,女人們湊成一堆烤烤火,做做針線,說說遠近人家大小是非。嘴里嚼一些零嘴打發(fā)時間,無非是些個-->>炒貨、瓜子豆子一類的。
英娘滿不在乎:“我家用完了不打緊,我婆婆那里有得是,只要是田里能長出來的東西,她老人家種起來都是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