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也要學了那等人家鬻兒賣女?
連自個的子女都保護不了,人活在世上還有何面目可。
杏娘越想越心悸,書里說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莫不是這個道理?
難怪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活的年歲長了,什么樣的妖魔鬼怪沒見過。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往后會發(fā)生的事,總是有跡可循的,聰明的人總是未雨綢繆,提前布局。
無論如何,她在心里下定決心,這個小攤子肯定是要守下去的,能賺一文是一文。
回到家的兩人得到了三個小家伙的熱情迎接,端茶倒水遞汗巾,忙得不亦樂乎。
叢三老爺笑得老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兩條,急忙拿出筐里的蓮蓬獻寶,惹來小家伙們的歡呼。
這還是賣菜的小販半賣半送的,大朵的被人挑了去,剩下些品相不好,長得歪七扭八的無人問津。帶回家也是浪費,不等隔夜就失了鮮味,索性便宜打包賣了清理干凈。
叢三老爺撿了漏,花三個銅板買了十來朵,帶回家討孫子、孫女們的歡心。長得是難看了點,好在顆粒飽滿,清甜幽香,比野生的蓮蓬強。
杏娘也順路買了兩樣菜,沒成想收攤還有這般的好處。
各家賣不完的物件都在降價處理,價格便宜了不止一半,品相肯定是次一些,好在味道沒甚區(qū)別,莊戶人家不嫌棄這個。
……
玉陵縣城南柳枝巷,叢孝提著一壺小酒瓶,兩個用繩捆扎在一起的油紙包,慢悠悠穿過巷子。
夏天天亮的早,還不到起床的時辰,明媚已悄然越過窗欞。
不同于村里的農(nóng)人要趁著涼爽早起干活,縣里起得早的行人不多。
偶有穿著短打的漢子行色匆匆往城門方向趕,那是要出城干活的;亦或趿拉著布鞋開門倒夜香的老人;還有肩挑兩桶井水,邊走邊嚷“借過,借過”,腳步匆匆往家趕的中年人。
走到巷子的中間,叢孝在一戶小院門前停住,抬手拍打門扉。
“誰啊?”門后響起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隔了一會,腳步聲傳來,門栓落下,兩扇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來人笑著道:“我就猜到你這兩天肯定要來找我,沒想到還真猜準了?!?
叢孝跨進門檻,晃了晃手里的東西,“農(nóng)忙要開始了,我得回家一趟。這不,昨天剛結(jié)了紀家的工錢,走之前不得找你喝頓酒?!?
“大早上的喝什么酒?!标愌廊税阉梦葑?,“紀家的工錢結(jié)了?老紀頭這次倒是爽快?!?
叢孝笑著說:“誰說大早上不能喝酒,咱們縣里不就有‘吃早酒’的習俗,今兒咱倆也開一回葷,平常哪有時間喝一杯喲。至于紀家……”
他歪一下腦袋,“這段時間跟紀家打交道,感覺老紀叔沒大家說的那般難相處啊?!?
本地的“早酒”習俗由來已久,有酒有菜,米飯可吃也可以不吃,或是配油餅面條,專門在早上吃的。
“那是因為你活計干的好,干的漂亮,無可挑剔,要不然老紀頭會給你好臉色?”
老紀頭是一家包子鋪的老板,因一手調(diào)肉餡的絕活,他家的肉包子噴香,每天早上排隊的人能延伸到巷子口。
不過他家最出名的不是肉包子,而是他的怪脾氣和吝嗇。三個兒子都到了成婚的年齡,他卻按捺著不肯替他們?nèi)⒂H,只說多一個人多費米糧,生下孩子更是費銀米。
若不是有官府強制婚配的年紀擺著,往后如何還真不好說。即便如此,他家的每個兒子都是踩著罰役的最后期限娶親,為的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現(xiàn)如今兩個大的已娶妻生子分出去單過,老兩口跟小兒子住在老宅。前段時間雨水多,老宅的院墻年久失修,吸飽了雨水垮塌了大半,剩下那一截也是搖搖欲墜,眼看著撐不了幾天。
老紀頭請來泥瓦匠修繕院墻,高高興興來一個,罵罵咧咧走一雙。
沒幾天,半個縣城的人都知曉他家的奇葩要求:用倒塌的磚原地砌三面嶄新的院墻,不添一塊新磚,且能保證五年內(nèi)不垮塌——他家小兒子五年后娶親。
原本砌院墻是最簡單不過的泥瓦活,既不用像建房子那樣兼具橫平豎直和美觀堅固,又不用像建城墻那樣使用特質(zhì)的磚塊,比普通磚塊重了不少。
只要不是手藝差到離譜的泥瓦工,即便是個剛?cè)腴T的小徒弟,也能順順當當把磚壘至一人高,還不用加頂,院墻嘛,又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