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一抖身子,頭埋得更低扒碗里的飯,不敢在母老虎頭上捋毛。就連最小的青果看著杵到鼻孔的勺子,努力墊高下巴往上抬,把勺子含進嘴巴。
要是往常,早嚷嚷開了,非得杏娘討好、揉捏一番才肯吃飯。眼下卻是不敢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嘛,他雖然小但不傻,沒見爺奶都不說話嗎?
直到躺到床上睡覺,杏娘仍在排演推算,林氏說的話她應該怎么樣接,最好氣死她不償命?;孟胫质翔F青的面孔,杏娘把臉埋進枕頭,拳頭把床捶得“嘎吱”響。
如是數(shù)日,杏娘沉迷推演不可自拔,林氏會說什么話,她要接的話,反復推導了無數(shù)遍,望眼欲穿盼著林氏來了好一展身手。
結(jié)果她這大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想見她的時候,天天在眼前晃蕩,趕都趕不走?,F(xiàn)在愿意見她了,她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個人影都不見。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杏娘摩拳擦掌,準備大殺四方,一雪前恥。
奈何對手不給她機會,連面都沒露,她準備的那些說辭、反擊毫無用武之地,時間一長,自個都忘到了腦后。
杏娘想見的人沒等到,卻等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壞消息。
第46章
這天云娘來約杏娘線雞。
“線雞?”杏娘吃驚地問,音量提高了八度,“線雞是什么?”
云娘好笑回答:“就是把小公雞閹了,雞群里的公雞多了搶食不說,還啄架、踩母雞背,影響母雞下蛋,吃得多長得少,完了肉還有一股腥膻味。”
“有這回事?”杏娘滿是疑惑。
“那是自然,我還能騙你不成。”云娘的語氣非常權威,“閹了的公雞就不一樣,性格溫和長得快,肉質(zhì)鮮美,跟母雞一個雞籠也沒什么妨礙。所以每年出籠的小雞留一兩只公雞打鳴,其余的都閹了?!?
杏娘抬頭望天做思考狀,“我家就剩了八只雞,我也不清楚有幾只公的,你怎么這么厲害,連線雞都會?”
云娘被逗笑了,跟杏娘在一起總是多出了許多樂子。她當然是不會線雞的,這可是個技術活,不能瞎胡搞。
每年的小公雞長到快兩月了,就有褲腰帶上掛了各式工具的閹雞師傅走鄉(xiāng)竄戶。經(jīng)驗老到的師傅閹割動作“快、狠、準”,一氣呵成,閹割后的小公雞易成活,不會生病死亡。
兩人去雞窩查看了一番,就一只小公雞,留著打鳴也罷。云娘家的卻多,足有七、八只,她家養(yǎng)的雞多,不奇怪。
雖然英娘的雞更少,只有三只,還是杏娘友情贈送的,照說沒有公雞的。但凡事就怕萬一,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萬一全是小公雞,那就完犢子了。
杏娘順便去她家提醒了一句,英娘心不在焉點點頭,她這幾天跟朱青水鬧別扭,也沒心思管別的。
臨近傍晚,天幕將黑,娘四個洗漱妥當坐在巷子口乘涼。
夏天的風就是這么邪乎,白天的吹得呼呼響,穿堂風從堂屋一路刮到灶房門口,暢通無阻。風把門板吹得“哐當”作響,只能用條凳抵著,凳子輕了且不行,猛地“砰”一聲,門板被風關上,能震聾人的耳朵。
天色越晚風越小,到了晚上只余些微的清風可有可無地飄蕩,仿若柳枝拂面。不過有風總比沒風好,潑了井水的地面散發(fā)點點清涼,悶熱了一天的暑氣總算有些許消散。
杏娘正一手給小兒子的背撓癢癢,一手輕搖蒲扇,青果舒服地昏昏欲睡。涼床清涼的竹片熨帖著皮膚,不時有風拂過臉頰,他神采奕奕了一整天的眼睛漸漸合攏。
杏娘越發(fā)放輕動作,幾乎用指尖在他的背上來回滑動,以至余金、李娥兩口子走到跟前了才發(fā)現(xiàn)。
李娥率先喊了一聲“小姑”打招呼。
杏娘驚訝地抬起頭:“你們怎么過來了?這眼看著就要天黑了,大老遠的也不像從我家門口路過吧?”
李娥擺擺手,一屁股坐在涼床邊,喘了幾口粗氣,啞聲吩咐青葉:“小表妹,給你表姐、表姐夫端碗涼水,渴死我了?!?
青葉忙不迭溜下涼床,看她累成這個樣子,杏娘也不忍心催促。
半碗井水下肚,另半碗進了余金肚皮,把碗向前一遞,“再來一碗。”
涼水緩解了干澀的喉嚨,李娥才有空說話:“小姑,陳皮可有來你家?”
“誰?陳皮?!毙幽镆荒槻唤猓八餂]過來,他爺奶也沒過來?!?
陳皮是她三哥最大的小孫子,年方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