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升一走,替老太太上香百日的活便到了她身上。
本也不是什么勞神費力的事,可她卻耗費了無窮大的心神和精力,每次一進到老太太生前居住的院中,就覺得渾身發(fā)軟。
許是心虛導致。
“別怕?!比竷核坪蹩闯鏊行┠懬樱骸半m說大人不在府上,可四處都有人在,不必怕的?!?
雀兒是擔心她怕鬼,她苦笑一聲,低聲叫雀兒在外頭守著。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進得門中,用顫抖的手點燃了一炷香。
香穩(wěn)穩(wěn)地插入香爐中之后-->>,不知為何,她難以抑制的恐慌和心虛又逐漸平靜了下來。
即便做了壞事,可到了燃著的香面前,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連幾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
只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幾個頭,便逃一樣地離開了。
……
剩下的這幾日安寧度日,她迷惘之中,幾乎已經(jīng)忘了自己此前做的事,偶然想起來,倒覺得只是個模糊的夢。
在此期間,柳延青也托人悄悄來傳過口信——若是這幾日都沒有消息傳來,想必她下藥一事已經(jīng)宣告失敗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不知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本來也是,他那樣難對付,豈會因為一包藥粉就輕易被打倒?
然而,十日之后的清晨,雀兒和小秋慌慌張張地闖進門來,哭著向朗傾意傳達了方景升身死南城的噩耗。
朗傾意正端著茶杯的手禁不住一抖,一盞熱茶都扣在自己身上,滾熱的灼意順著裙擺淌下,逐漸又變成了冰涼粘濕的一片。
耳邊傳來小秋的哭訴,他是到南城后,被南城根深蒂固的陳姓家族所暗害,聽說他的尸身被焚于火海中,慘不忍睹。
與上次不同,這一次皇宮里很快下了訃告出來,皇帝震怒,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審理此案,南城甚至調(diào)派了兵將,陳家一干人等全部被捕。
“夫人,您要節(jié)哀。”小秋一行收拾著她身上的茶,一行囁嚅著說道:“皇帝口諭,說感念大人為國盡忠,著賞賜白銀萬兩,以國公禮下葬?!?
“尸身正在回來的路上,武大人先著人送了信回來,說約莫五日之后就到了?!比竷阂贿叢林蹨I,一邊看了看她的神色。
朗傾意許久沒有說話。
脫了力的手臂軟軟地墜垂在身體兩側(cè),她的眼神也是空洞無神,想開口說些什么,可僅剩的力氣只夠她微微張開了口。
冥冥中,她根本不信這是真的,這是他慣用的伎倆,用假死之法脫身,暗地里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出城,仍在府上暗處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不能動搖,半分破綻都不能顯露出來。
一個人靜靜地坐了大半日,小秋幾次打算進門稟報事情,都被雀兒攔了下來。
小秋忍了幾次后,終于禁不住開口道:“雀兒姐姐,我知道你是為了夫人好,可如今消息傳來,府內(nèi)府外都亂作一團了,外頭已經(jīng)來了好幾撥人,都是大人的同僚或下屬來探聽情況的,還有府內(nèi)也是人心惶惶,若是夫人不出面,只怕……”
雀兒打斷她的話,輕聲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懂,只是……”
“只是眼下,她想必自己應當還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小秋問道。
“不清楚她到底要不要做方家夫人?!比竷赫f完這句話,看著小秋先是愕然,而后又恍然大悟的神情,輕輕拍了怕她的肩膀。
亂哄哄來了一撥人又被打發(fā)走,也有一些人遲遲不愿離去,到夜幕降臨之時,只剩下朗明勛和薛宛麟仍未走。
管家來瞧了幾遭,兩人始終不肯回去,只覺得傾意終究會出來相見。
豈料,直至深夜,也未等來她的身影。
“我們家夫人就一句話,待方大人的尸身到了府上,再做定論。”
朗明勛聽了,似乎明白了妹妹的意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同時不忘拉了面色落寞的薛宛麟一把。
“薛大人。”他壓低了聲音在薛宛麟耳邊說了幾句:“妹妹想來是擔心此事尚未有定論,待看到尸身,確定了,再做打算?!?
又正色道:“薛大人今日苦等也沒有結(jié)論,不如先回去了。”
見他仍神色迷惘,便只好出刺激道:“貴府上新納的侍妾尚在孕中,想必也等著薛大人回去呢。”
薛宛麟愣了一瞬,面上顯出痛苦不堪的神色來,這才晃動身子,良久,自方府走了出去。
武盡知連夜帶著尸首趕回來,腳程也快,只三日便到了方府門前。
彼時,已有幾日未曾安眠的朗傾意,在雀兒的攙扶下,勉強撐著身子去搭建好的靈堂處看了一眼。
只一眼,并不足以分辨什么。
焦黑的尸首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本來樣貌,身高似乎也被燒得縮了水,身上一些零星的襤褸不知是不是衣裳的碎片。
只這一眼,朗傾意便撐不住,彎著身子快步?jīng)_到靈堂外頭,吐了個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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