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方景升低頭不語,
只是偶爾點點頭。
守到后半夜,四處都備好了喪儀該有之物,
棺材也在院中調(diào)停好了,
丫鬟們清一色換上了喪服,過目之處一片雪白。
唯有朗傾意還穿著晨起時的銀鼠襖子,
未曾換上。
因著老太太有遺,不叫她戴孝,
即刻送回朗家去。
朗傾意出得門來,見丫鬟管家們齊齊整整跪了一院子,雀兒更是跪在前頭,哭到直不起身子,只趴在冰涼的地面上。
朗傾意無視面上滾落的淚,
俯下身子,將雀兒扶了起-->>來。
“雀兒,先別只顧著哭。”朗傾意深知雀兒年歲還小,許多事都未曾經(jīng)歷過,只能百般叮囑道:“老太太生前是你伺候最多,她有何中意的東西,還須得你去收拾了。”
“再有,里頭幾個婆子在換衣裳,你不要去再見最后一面?”
“知道你傷心,但還須得說一聲,免得日后想起來后悔?!彼f完這話,也不知雀兒聽進去沒有。
只見雀兒抬起通紅的眼皮來,臉上因為淚水的浸染,也紅了一大片。她匆匆地在朗傾意身上溜了一眼,勉強止住淚意,口中說道:“多謝……小姐提醒?!?
這個稱呼驟然間喚起許多往事來,朗傾意瑟縮了一下,雀兒便離開了她的手臂,自己一人踉蹌著身子向屋內(nèi)走去。
朗傾意恍然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想到前一世,老太太費盡心思將她送到朗府去,這一世仍然如此。
平日里,她也是慈祥善良,對朗傾意如同親孫女兒一般看待,許多事物,方景升有的,朗傾意也一定會有。
若是其他府上拎不清的老太太,只怕會嫌她不知好歹——自己孫兒官高位重,待她也一心一意,她卻遲遲不肯接受他的心意,還要鬧到皇帝跟前去。
想到這里,她禁不住跟上去,從后頭攬住了雀兒的肩。
雀兒頓住腳步,狐疑的目光向她看過來。
“雀兒。”她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張開口,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
“小姐是要茶嗎?”雀兒恍然大悟:“我馬上叫人去預備。”
“不?!崩蕛A意攔住她,終究還是低聲問道:“替我去尋一身喪服來。”
雀兒聽了這話,便愣在當場,囁嚅了半晌,方才不敢相信地說道:“大人并未阻攔您回朗府,轎子已經(jīng)預備下了……”
“您這是要……?”雀兒在她猶豫不決的面上反復看了幾遍,仍是不敢確信她的意圖。
朗傾意未再解釋,而是點頭示意她快些去。
雀兒滿腔狐疑地拿來一件空置的喪服,才交到朗傾意手上,便見她從容拿過來,比劃著往自己身上穿。
“小姐,您?”饒是雀兒再懵懂,如今也明白了她的意圖。
眼淚更是像斷線珠子一樣滾下來,雀兒一邊伸手替她穿好了衣裳,又戴上白色的喪帽,一邊哽咽道:“奴婢斗膽替老太太謝過你。”
朗傾意轉(zhuǎn)過身來替她拭淚,又聽她低聲說道:“無論小姐是以干孫女兒的身份,還是孫媳婦兒的身份,她老人家都是歡喜的?!?
一句話又叫兩個人紅了眼眶,朗傾意嘆一聲,暗中叮囑道:“你這幾日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好幾晚,想來已經(jīng)疲累至極了,今夜你歇了,明兒晚上再當值?!?
雀兒自是不肯,被朗傾意好說歹說勸住了,方才進屋去收拾了。
朗傾意跟進去幫著收拾了些衣裳,又見劉管家?guī)е鴰讉€嬤嬤進來,揚聲說道:“東南郡府劉大人送來哀禮一箱,新任政通史林大人送來哀禮兩箱,余者皆為錦衣衛(wèi)屬下送來的哀禮,都有冊子在此,還請過目。”
屋內(nèi)都是婦人,如今面面相覷,竟不知這管家是沖誰講話。
那劉管家見朗傾意不答話,只好硬著頭皮向前一步,彎著腰不敢抬頭,陪著笑臉道:“夫人,大人叫您過了目,著人收到庫房去。”
這明顯是把她往高位上架了,朗傾意怎會不知道,這些事務本應是當家主母應做的事,她此時若是接了,更是坐實了這個身份。
她皺著眉,還未想好怎么答話,便見雀兒站出來,直著嗓子問道:“劉管家,老太太臨去之前曾說了,叫朗家小姐盡快回朗府去,她本著與老太太相識一場,留下一夜幫著收拾收拾,你如今一來又派些活兒與她,是生怕她身子累不垮?”
劉管家一聽,整張臉粥成了半個苦瓜,他拉了雀兒衣襟,往外頭走了幾步,小聲哀求道:“小祖宗,知道你平日里厲害,可這是大人親口吩咐的,我怎么敢說半個不字!”
朗傾意看在眼里,也無意為難傳話的人,站在后頭冷聲說道:“既是他說的,那便叫他親自來說與我聽?!?
又問:“他怎得不親自來?”
“夫人,大人在前頭接待吊喪的客人,再晚些會回來守夜的?!眲⒐芗乙姞?,只得說道:“那奴才叫人先將這些放到庫房去,待夫人空閑了再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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