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傾意知道她的意圖,也沒想理她。
哪知道她忽然繼續(xù)說道:“一世苦來一世甜,一世孽來一世緣。蒼天不忍眾生難,善惡難辨天自鑒?!?
“什么有的沒的?”小秋忍不住在一旁插嘴:“越說越神神叨叨了,這一世還沒說好,倒說起下一世了。”
朗傾意走在前頭,只聽到算命先生嘴里嘟囔了幾句“一世”,并未聽得清楚,反而是小秋一抱怨,她聽得真切。
“什么這一世,下一世的?”她喃喃問。
小秋被小夏瞥了一眼,頓時不敢吱聲。
朗傾意七魂六魄丟了一半,她面上更失了顏色:這一世還不夠苦,還要有下一世?
下一世還是有什么孽緣?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生生世世受這樣的苦?
她如何遭得住這樣的話語,禁不住又想回去問那算命先生。
誰知那算命先生緊閉了口,雖是瘸了腿,卻走得飛快,一溜煙的功夫就不見了。
自那之后,不知是那算命先生一語成讖,還是存心詛咒,“病多身弱難長命”怕是真的成了事實——朗傾意的咳嗽又開始了。
病情變本加厲,她整個人也控制不住地瘦下去,到后來,幾乎無法自己站起身來。一站起來,便覺頭暈?zāi)垦#瑴喩頁u擺。
太醫(yī)說,若是能捱到明年春末,她的病或許會有起色。
方景升愁容滿面,他在她面前低聲細(xì)語了一整個秋天,直到冬日,她還是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他每日從外頭回來,第一件事便是來看她。她不行禮,也不說話,二人就這樣詭異相處,直至天明。
這一日,方景升離去后,朗傾意覺得胸腔內(nèi)又痛又癢,恰巧小夏小秋不在身邊,她便用自己的手帕捂了嘴,咳了許久,最后吐出一口黑血來。
見了這血,她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反而開心了些,處理了痕跡,便仰倒在榻上,竟沉沉睡了過去。
翻了個身,她無意間觸到了一個溫軟的身軀,正在她身邊躺著,想來是方景升回來了。
心中正在納悶,怎么白日又回來,她艱難睜開眼,卻見四周漆黑,連半點(diǎn)光都不見。
愣怔了一瞬,才回過神來——此時已在第二世,如今她就在方景升找的別院里住。
那方才身邊的溫軟之物是誰?她滿心里盼著是書青,誰知一轉(zhuǎn)身,便對上了黑夜中那雙熟悉的眸子,幽幽泛著光,倒像是餓狼。
她猛地爬起來,去青的身影,只隱約見得側(cè)榻上并無一人,想來早就被方景升遣走了。
“不睡了?”方景升見她這樣緊張,絲毫不覺得尷尬,主動開口問。
她心里含著氣,也沒想答復(fù),只站起身來去拿外衣,披在身上。
“離天亮還遠(yuǎn)著呢?!狈骄吧蛄藗€哈欠:“急著穿衣作甚?”
她仍不答,將衣衫穿戴整齊,這才緩緩到側(cè)榻上去坐了,見他還側(cè)躺在主榻上不走,索性在側(cè)榻上躺下了。
到底是困得難受,她一不留神又睡了過去。
聽到她呼吸均勻,想必又睡得熟了。方景升悄聲從主榻上爬起來,緩步向側(cè)榻摸過去。
她向來不喜那安神香,可臥房內(nèi)自有一股幽香,不知是何物發(fā)出的香味,許是她本身就很香。
方景升盯著她熟睡的面容,總有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喜悅之情緩緩漫出來,他最初沒察覺到,直到方才他忍不住悄摸進(jìn)得房中,盯著她的面容,才反應(yīng)過來。
他自從哄得她上了方府的轎子,便一直在暗中欣喜。
他竟然愚鈍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白天在轎中,他滿心歡喜間,忍不住想要逗她,看她氣得滿面通紅的樣子,又忍不住想要摟在懷里。
如今到了晚上,他卻又失去了肌膚相貼的渴望,只想這樣靜靜地看著她,這樣儼然就已經(jīng)是一重享受了。
目光從她的發(fā)絲看到眉眼,逐漸向下,及至看到光滑如初的脖頸,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夢中的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脖頸上有疤痕的——當(dāng)日蘇佩自戕,她用那枚定情金簪戳了自己脖頸和手腕。
忍不住將她左手手腕翻過來,見仍是完好無損,他愈加添了愉悅。
夢中之事并未一一發(fā)生,那代表他做的都是對的。
綿軟的左手忽然有了些力氣,試圖掙脫出去。方景升下意識看向她的臉,她果然睜著眼睛,露出警惕的神色,右手也攥緊了拳頭,想要反抗,到底沒敢出手。
他沉默中-->>放下她的手腕,語氣輕緩:“吵醒你了?”
她沒再忍著:“是,還請大人出去?!?
本以為他會死皮賴臉地再混一會子,哪知道他半刻都沒猶豫,站起身來便走了出去。
屋內(nèi)一時間陷入安靜,她唯恐有詐,又靜靜等了許久。
他終究是沒再回來。
松了口氣,她想要繼續(xù)睡去,豈料錯過了困意,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翻來覆去只見,腦海中的畫面和想法也是層出不窮,無數(shù)種想法在心里翻滾,顛來倒去炒了一盤菜出來。
她猛然間坐起來,像是想通了什么事。
方才她驚醒后,瞇著眼,無意間看到他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虔誠小心。
執(zhí)著她的手腕細(xì)細(xì)看著,神情滿足,又帶了些許欣喜,他的表現(xiàn),一看就是愛意已深。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吸引他,之前她將這件事實為孽緣,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