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即將從轎子上摔下來,斜刺里一只手來,在她臂彎處扶了一下,這才叫她穩(wěn)穩(wěn)落地。
朗傾意抬眼看去,是個面熟的小廝,原本是前排抬轎的,應(yīng)當是情急之下忘了禮數(shù),便扶了一把。
他只是扶了一把,便默默低下頭去,仿佛生怕被她看到一樣,帶了些許心虛。
書青忙趕上來,又是自責(zé)又是擔心,連聲問朗傾意傷到哪里沒有。
朗傾意搖了搖頭,也不便在門前多說,只看了那小廝一眼,暗中記下了,這才邁步向蘇府內(nèi)走去。
回來便先去拜見了蘇母,她今日拄著拐,倒是精神頭很足。
“晨起宮里傳來消息。”她瞇著眼笑道:“眼見著皇帝萬壽節(jié)要到了,邀請達官貴人們一同到皇宮一聚。”
“本來呢,因著佩兒出公差,并沒有蘇府什么事,可是今日晨起,貴妃娘娘派人傳了話兒來,說是久未見你了,便特邀你去參加?!碧K母最是要面子,每每聽到府中人與達官貴人交好,都很開心。
“時間是后天?!彼糁照鹊氖炙坪跤行尾蛔。蕛A意忙趕上去扶,卻被她拒絕了。
“有丫頭們照顧我就行了。”她擺擺手,示意朗傾意抓緊時間去準備。
“貴妃娘娘說了,通知時間晚了些,準備時間約莫只有一日?!彼D(zhuǎn)而扶了丫鬟小燕的手,仔細叮囑道:“衣著打扮切記規(guī)矩得體,不要叫旁人捏了把柄?!?
“說是新任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也會去。”蘇母步履蹣跚地走上臺階,有些擔憂地回頭望了一眼:“新官上任,不曉得還有什么花頭兒。”
朗傾意連連答應(yīng)著,因即將見到霍憐香而產(chǎn)生的喜悅,在聽到“錦衣衛(wèi)”三個字后,被席卷而來的擔憂沖淡了。
前一世,蘇家獲罪抄家時,便是錦衣衛(wèi)親自操辦的,那一日全府上下人心惶惶,蘇佩先被拿了去,隨即便是抄家,府中所有女眷被集中關(guān)在內(nèi)院,哭叫吵嚷了一日,蘇母受不住,當場就殞命歸天了。
而朗傾意作為蘇家夫人,本來也是要直接壓入大牢的,怎奈父親一力相保,求得皇上開恩,變成了貶為奴籍發(fā)賣。
若當時她走了這條路,想來她父親自然有法子救她。
可她當日一心被濃情蜜意沖昏頭腦,竟然不顧一切地要去追隨蘇佩,因此才在錦衣衛(wèi)的囚牢里待了兩個多月。
陰暗潮濕、惡臭撲鼻、飯菜酸腐、蚊蠅滿地……那段時日是除了被關(guān)在方府之外,最難熬的一段。
后面的事,她不遠再去回想了,她強迫自己從痛苦的記憶中脫身,轉(zhuǎn)身到內(nèi)院去,電光火石間,忽然抓住了一個細小的念頭。
當日錦衣衛(wèi)上門來,手段粗野,她被人抓著頭發(fā)拖出去時,有位小廝奮不顧身,將那錦衣衛(wèi)推了一把,因此而丟了姓命,被惱怒的錦衣衛(wèi)當場殺死。
她當時嚇得渾身癱軟,只來得及回頭看了一眼那小廝的尸身。
如今想起來,他的長相倒與方才下轎時扶她一把的小廝有些相似。
心中被各種念頭填滿,她恍惚回到內(nèi)室,見書青等人已經(jīng)在準備后天要用的各色東西了。
皇帝壽宴,每個品階的官員及家眷都有不同的服制及規(guī)矩要守,這一點她得心應(yīng)手,書青跟她久了,自然也知道細節(jié),她倒也不用特意去操心。
因此,只在一旁看了兩眼,她便退到一邊去,同時招手叫了書青上前來,悄聲問道:“方才抬轎的小廝,你可曉得叫什么名字?”
書青冷不丁聽見這個問題,倒愣了一瞬:“夫人問這個作什么?他好像姓柳,叫什么柳延青的?!?
朗傾意只是隨口一問,卻沒料到書青記得這般清楚,便打趣道:“你如何記得這樣清楚了?”
書青只是撇了撇嘴:“奴婢只是覺得他名字好聽罷了,況且他名字里也有一個‘青’字?!?
朗傾意見她這樣說,也就不再多問什么,只是悄聲吩咐書青,從自己私房銀錢里拿出十兩來,悄悄賞給柳延青。
“夫人這是做什么?”書青睜大雙眼,難以置信。
“別問那么多,只管去就是了。”朗傾意對書青放心,她不是多嘴的人,做事也不會有什么紕漏。
這點子銀子,就當報答他前一世的拳拳之心。
時間飛快,眨眼便到了入宮這一日,因著三品官員家眷只允許帶一個貼身的丫鬟去,且今日宴席人數(shù)眾多,赴宴時不得入內(nèi),朗傾意便只帶了書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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