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親的生日，同時是秦姨的忌日。

其實楚佳桃一直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早在幾周前她就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但她萬萬沒想到秦姨會剛好在今天突然離世。

“媽媽，生日快樂！”這句話憋在嗓子眼。

不僅媽媽無心過這個生日，其實連自己也覺得現(xiàn)在提這件事真是不合時宜。

然而，媽媽正伏在桌前哭泣，這場景令楚佳桃心情復(fù)雜。既覺得心痛，又覺得有些害怕，感覺無所適從。她心痛的是，母親想必是害怕她擔(dān)心，明明已經(jīng)那么難過，卻強(qiáng)忍著不發(fā)出聲音。她害怕和無所適從的是，在她的記憶中，母親極少表露出如此強(qiáng)烈的情緒。即使今天在醫(yī)院，見到已經(jīng)離開的秦姨時，媽媽也只是落了一會兒淚。從小到大，從來都是自己哭得眼睛紅腫，久久不能停息，而媽媽則在一旁靜靜地陪伴。媽媽在楚佳桃心中是一個堅強(qiáng)而高大的存在，無論是多艱難的時刻，她也擁有強(qiáng)大的行動力和執(zhí)行力，此時此刻，她的軟弱令楚佳桃有一種難以說的不安，仿佛從今往后她就再也不會有能夠依靠的對象了。

她還記得去年的今日。那是她高三下學(xué)期模擬考試前，正是高考前最為緊張的時刻。但為了給媽媽過生日，她和秦姨在廚房幫媽媽準(zhǔn)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秦姨還烤了一個香噴噴的胡蘿卜生日蛋糕——媽媽喜歡吃胡蘿卜，而且注重身體健康，平日不怎么吃奶油。當(dāng)然，那天楚佳桃在廚房基本沒幫上什么忙，秦姨不讓笨手笨腳的她切菜，只叫她洗菜、擇菜、剝蒜等等?？墒牵床藭r菜不小心掉到地上不少，還要重新清洗，擇菜時她將許多能吃的部分也都擇掉了，剝蒜更是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秦姨既沒責(zé)怪她也沒笑她，只是一直說叫她不用幫忙快去溫功科，但她很任性地執(zhí)意要留在廚房。

那天，應(yīng)該給秦姨添了不少麻煩吧……回想起來，秦姨之后又掃了很長時間廚房的地面，所有她洗過的、擇過的菜秦姨又都重新檢查了一遍。但即使是那樣，秦姨還是笑著夸獎她長大了、懂事了?，F(xiàn)在想起來，自己真是一個一直生活在溫柔鄉(xiāng)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啊。

可是那天，媽媽工作到很晚還沒回家，最后還是她和秦姨去事務(wù)所找媽媽，看到媽媽還在事務(wù)所聚精會神地看著文件。兩人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沒有打擾她。后到家后，就自己和秦姨兩人，坐在餐桌前等待，等到菜涼了，媽媽還沒回來，兩人就聊起天來。那個時候聊了些什么呢？楚佳桃怎么也想不起來……如果那個時候再認(rèn)真地多聽一些就好了，也許秦姨講過什么重要的事，而自己卻遺忘了呢……

后來將近12點時，媽媽終于回來了。那時候楚佳桃還在餐桌前，手拿一套數(shù)學(xué)卷子，全神貫注地做著，秦姨說那時她的表情活脫脫就是一個小曾智楠，和她看法律文件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在曾智楠的執(zhí)意要求下，秦姨和楚佳桃坐在餐桌前，她自己把菜一樣一樣熱了，又重新端回來。那時已經(jīng)接近凌晨1點，但她們還是開了一瓶紅酒。那天，不僅秦姨和楚佳桃給曾智楠過了生日，曾智楠和秦姨也祝愿了楚佳桃高考順利，但卻沒有人想到為秦姨祝福。

如果那個時候，祝福秦姨身體健康，今年的今日，她會不會還能和自己坐在一起，為媽媽慶祝生日呢……楚佳桃想得出了神。

那時她們歡樂的樣子深深地印在楚佳桃的腦海，至今還記憶猶新。原來過去的自己擁有那么多美好的時光，為何那些美好只有在現(xiàn)在這種悲傷的時刻才能體會得更清晰呢？

那個時候，她和秦姨曾經(jīng)那么努力地為媽媽準(zhǔn)備一次生日，那個時候，她們?nèi)娜獾哪繕?biāo)，不就是希望媽媽能夠開心快樂嗎？

曾智楠還趴在桌上，身子微微起伏著，楚佳桃再看看媽媽的身影，她心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不行，一定要有所行動！如果不方便直接在一旁勸慰媽媽，就用其他方式吧，比如……

曾經(jīng)，每次自己學(xué)習(xí)讀書久了，或是媽媽伏案工作久了，身邊都會忽然出現(xiàn)一縷徐徐的茶香，原來是秦姨默默地為她們準(zhǔn)備了茶水。那么，就用這種方式吧！

準(zhǔn)備好茶葉，楚佳桃下樓打開茶柜的時候，那套節(jié)慶用的茶具忽然映入眼簾。

今年春節(jié)時才剛剛用過，秦姨為她和媽媽調(diào)制了香醇的奶茶。在客廳的桌前，大家聚在一起，看電視，談天，度過了難忘的歡樂夜晚。那奶茶的甘甜忽而又回溯于楚佳桃的腦海，她還記得那天夜里，她和媽媽都準(zhǔn)備上樓睡覺時，秦姨還在廚房清洗那套茶具。自己忍不住對秦姨說明天再洗吧，今晚先休息。秦姨說泡過奶茶的茶杯如果干了就不好清洗了，一定要馬上洗凈才行。由于習(xí)慣了秦姨的事事周全，楚佳桃也沒有再勸說什么。

有多少個夜晚，秦姨在提醒自己和媽媽早點休息的同時，自身還在忙個不停呢？如果那些時刻，自己也能提醒秦姨早些休息的話，會不會-->>她就不會生病了呢？

因為秦姨的年紀(jì)尚不是很大，楚佳桃從未想過會這么早和她分開，在她心目中，那些嚴(yán)重的疾病都是在一個人白發(fā)蒼蒼，身體佝僂，牙齒開始松動時才紛紛而來，秦姨不過50多歲，怎么會這么容易被病魔打倒呢？

不知這樣做對不對……但是……如果秦姨在的話，應(yīng)該也希望能對媽媽說一句“生日快樂”吧……今天早上，如果秦姨能夠醒來，能夠見到媽媽，她也一定會第一時間對媽媽這樣說的吧……秦姨總是笑著，對自己和媽媽說，要注意身體，要好好休息，要開心快樂，所以，她一定希望媽媽能夠快樂的吧……

在茶柜前，楚佳桃就這樣又思緒縈繞了一段時間。她下定了決心，拿出了那套節(jié)慶茶具。

小心地按照步驟燒了開水，一點一點播撒茶葉，耐心地等茶泡開，熱氣升騰間，楚佳桃閉上雙眼。

秦姨……對不起……小桃妄自揣測了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是這樣想，請你千萬不要怪罪……

喝過茶后，楚佳桃又在廚房清洗著茶杯，紅茶很容易在杯壁上染上一層顏色，果然如秦姨所說，還沒過一會兒，那些淺淺的紅色就變得很難洗掉了，楚佳桃邊用布小心地擦著，邊體會著秦姨之前說過的話。

她的心情漸漸沉靜下來，原來體力活動反而能使得心情放松……就在這時，楚佳桃忽然想到林語珊昨日說今天英語課可能會點名的事情，她對林語珊說自己可能會去學(xué)校一趟。但那個時候她沒有預(yù)料到昨晚發(fā)生的事情，此時英語課已經(jīng)開始了，不知道林語珊有沒有聯(lián)系自己……楚佳桃趕忙找出手機(jī)……

其實這些事對現(xiàn)在的楚佳桃來說，都不算太重要了，但她不想叫林語珊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