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聞,緊繃的肩線幾不可察地松了半分,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戴云華的沉穩(wěn)他是知道的,從跟著他在武道協(xié)會摸爬滾打,到進入朱雀局成為副科長,這孩子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他接手,我倒是能放心些?!甭曇衾飵е媲械男牢浚袷菓抑囊粔K石頭終于落了地——九科是兄弟們用命拼出來的家,交到靠譜的人手里,才算沒辜負那些逝去的性命。
陳墨點點頭,又提起另一件事,語氣不自覺地放輕:“那些堵在朱雀局和龍雀大學門口的家長,國家給了安撫和補償,撫恤金、子女教育補貼都落實了,還有專門的心理疏導團隊跟進?,F(xiàn)在……都散了?!?
他說這話時,下意識瞥了溫羽凡一眼,見對方只是靜靜聽著,才繼續(xù)道:“錢不多,但對普通家庭來說,也算能撐一陣子?!?
溫羽凡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杯沿的熱氣撲在他臉上,卻沒暖到心底。
他想起在雪地里嘶吼的家長,想起那個舉著照片哭著說“想要看著兒子成家立業(yè)”的母親,想起他們通紅的眼睛里,除了悲痛,還有對真相的渴求。
可如今,他們只能靠著這筆錢,帶著未報的仇,退回各自的生活。
“只能這樣了?!彼吐暷剜?,語氣里滿是無奈,像被寒風揉皺的紙,“他們的仇,我沒能替他們報,說到底,這錢不過是……讓他們從日子里,找個活下去的由頭?!?
陳墨沒接話,只是抬手添了些熱水,茶湯在杯底翻涌,茶香更濃了些。
他知道溫羽凡心里的愧疚,卻也明白,在眼下的局面里,這已是最現(xiàn)實的辦法。
“龍雀大學的改組,差不多收尾了。”陳墨話鋒一轉(zhuǎn),說起另一件事,“武科課程砍了大半,實戰(zhàn)演練全停了,改成了歷史、法律這些基礎(chǔ)學科……學校也正式從朱雀局劃到了教育部管,徹底成了綜合性大學?!彼D了頓,語氣里多了幾分復雜,“有意思的是,新校長定了周愈民?!?
“周愈民?”溫羽凡猛地抬頭,空洞的眼窩對著陳墨的方向,語氣里滿是詫異。
他想起那個在報章上寫下《武道三災論》的文人,想起對方在廣播里痛斥“武道縱虎歸山”的犀利,想起霞姐提起他時咬牙切齒的模樣……
那個棄武從文、與家族決裂的史學泰斗,如今竟成了龍雀大學的校長?
那個曾視武道為“暴力遮羞布”的人,要去執(zhí)掌一所曾經(jīng)以培養(yǎng)武者為核心的院校?
溫羽凡沉默良久,才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唏噓:“真是世事難料。他當年寫《武道消亡論》時,怕是沒想過自己會接下這攤子吧?!?
陳墨點點頭,臉上也露出幾分感慨:“聽說他上任后,沒立刻燒什么‘三把火’,倒是先去給管御風校長的墓前鞠了躬,還找戴云華要了所有犧牲學生的名單,說是要在學校建個紀念碑?!?
木屋外的雪又大了些,雪粒打在窗欞上,發(fā)出“沙沙”的響,像是在為這世事無常伴奏。
溫羽凡還沒從周愈民任校長的唏噓中回過神,就聽陳墨的語氣沉了下來,帶著幾分凝重:“還有青鱗會,剩下的人、手里的產(chǎn)業(yè),全被葉家收了。”
“葉家?”溫羽凡的呼吸驟然一滯,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攥緊,指腹幾乎要嵌進杯壁的紋路里。
他想起京城那場圍剿,想起陳勛爵被“證據(jù)不足”釋放時的得意,想起自己被葉擎天廢去丹田、戳瞎雙眼的屈辱。
那些藏在暗處的算計,那些用鮮血鋪就的權(quán)欲,此刻都借著“收編青鱗會”的名義,成了葉家壯大的墊腳石。
“陳鳴雖然死了,底下的賭場、物流、甚至和新神會的暗線,葉家全接了過去,還借著‘整頓武道秩序’的名頭,把青鱗會的殘余勢力擰成了一股繩?!标惸穆曇衾飵е鴵鷳n,“現(xiàn)在京城的地下圈子,葉家?guī)缀跻皇终谔?。?
溫羽凡沉默著,周身的氣息驟然冷了下來,像瞬間被風雪裹住。
他看不見的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燃燒,那是被壓抑許久的憤怒與不甘。
丹田處的空洞還在隱隱作痛,眼窩的疤痕也提醒著他曾經(jīng)的慘敗,可此刻,那些沉寂的恨意,卻在聽到“葉家”二字時,重新翻涌成浪。
他緩緩松開緊握的茶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卻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這筆賬,我記下了?!?
窗外的雪光透過窗欞,映在他緊繃的側(cè)臉上:“管老哥的仇,九科兄弟的命,還有那些枉死的學生和導師……這些血債,總有一天,我會親自討回來?!?
木屋中的茶香漸漸淡了,只有風雪的呼嘯聲,伴著這句沉甸甸的誓,在寂靜的山野里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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