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15日,杭州,大寒。
深冬的夜風(fēng)裹挾著濕冷的雨,無情地拍打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杭州老城區(qū),一個建于二十年前的破舊小區(qū)里。
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壞了很久,楊立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了六樓。
他穿著一身被雨水浸透的美團(tuán)外賣黃色沖鋒衣,頭盔還沒摘,臉上凍得青紫,眉毛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沖鋒衣上面還沾著些許油漬——那是剛才最后一單,因?yàn)橼s時間不小心灑出來的湯汁。
為此,他不僅賠了錢,還挨了客戶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40歲的楊立,是985大學(xué)材料系的高材生,曾經(jīng)也是一家二線封測廠的工藝骨干。
但兩年前那場席卷行業(yè)的寒冬,加上他“尷尬”的38歲年齡,讓他成了裁員名單上的第一個。
中年失業(yè),房貸、學(xué)費(fèi)、老人的醫(yī)藥費(fèi)……這三座大山瞬間壓垮了他的脊梁。
為了生存,他跑過保險,賣過房子,最后,只能穿上這身黃馬甲,握著電動車的車把,在城市的車流中為了幾塊錢的配送費(fèi)拼命。
推開家門,屋里并沒有比外面暖和多少。
為了省電,家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節(jié)能燈。
餐桌上放著幾盤剩菜,以及電飯鍋里還保溫著米飯。
“回來了?我?guī)湍銦嵋幌虏恕!迸P室里傳來妻子疲憊的聲音,伴隨著翻身的動靜。
“這一單怎么送了這么久?兒子的補(bǔ)習(xí)班老師又在群里催繳費(fèi)了,下個學(xué)期要三千塊,你到底湊齊了沒有?”妻子一遍抱怨,手腳卻不停下。
楊立脫下濕透的外套,掛在門后,只是低聲應(yīng)了一句:“快了……這幾天單子多,我再跑跑?!?
“跑跑跑!你就知道跑!”妻子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壓抑許久的怨氣,“當(dāng)初我就讓你別去那個破廠,讓你考公你不聽!非要搞什么技術(shù)!
現(xiàn)在好了,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有什么用?混得還不如隔壁送快遞的老王!我和兒子跟著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女人嘴里不饒人的吵著,一邊幫他盛好米飯。
隔壁小房間的門緊閉著,正在讀高中的兒子沒有任何動靜,這種爭吵在這個家里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
楊立沉默地坐在餐桌前,端起那碗米飯,機(jī)械地往嘴里扒著。飯粒劃過喉嚨,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他不敢回嘴,因?yàn)槠拮诱f的是事實(shí)。
在這個年紀(jì),沒錢,就是原罪。
為了掩蓋這窒息的沉默,他伸手打開了那臺老舊的電視機(jī)。
屏幕閃爍了幾下,跳出了新聞頻道。
“……日前,星空科技在杭州總部舉行了震撼全球的發(fā)布會,正式推出了‘織女星’光子芯片……”
楊立本想換臺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畫面中,是一個巨大的發(fā)布會舞臺。
聚光燈下,一個身穿深灰色西裝、氣場強(qiáng)大的年輕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身后是科幻般的“織女星”渲染圖,面前是無數(shù)閃爍的鎂光燈。他從容、自信,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的腳下。
屏幕下方的字幕打出了一行字:星空科技創(chuàng)始人、董事長——李慢慢。
“吧嗒?!睏盍⑹种械目曜拥粼诹俗雷由?。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張臉。雖然歲月讓那張臉變得更加成熟冷峻,雖然那身昂貴的西裝和強(qiáng)大的氣場讓他看起來高不可攀……但那個輪廓,那個眼神……
楊立顫抖著手,從兜里掏出那個有幾道碎痕的手機(jī)。
他在相冊的深處,翻出了一張泛黃的、像素模糊的高中照。
照片上五個少年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
中間那個笑得最傻最燦爛的,是張偉。
右邊那個戴著眼鏡、一臉書卷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是他自己,而左邊那個瘦弱沉默,眼神清亮……就是李慢慢。&-->>lt;br>楊立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照片上那張年輕的臉,又抬頭看了看電視里那個正在接受全球膜拜的商業(yè)帝王,
“李……慢慢?”楊立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看著電視里那個如同神只般接受著全世界膜拜的男人,又看了看鏡子里那個鬢角斑白、滿臉皺紋、一身油污的自己。
同是高中同學(xué),甚至當(dāng)年……李慢慢的成績還不如他。而現(xiàn)在,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