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之變的血色尚未在宮墻間完全褪盡,金鑾殿的梁柱上仿佛還縈繞著魏庸伏誅時的悲鳴。當清晨的朝露凝結在青銅獬豸雕像上時,破天荒已身著十二章紋的玄色龍袍,端坐在須彌座上俯瞰著階下文武百官。御座前的鎏金香爐升起三縷青煙,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跳動的火焰,恰似此刻朝堂上暗流涌動的人心。
魏庸結黨營私,圖謀弒逆,已伏國法。內(nèi)侍監(jiān)總管尖細的嗓音劃破沉寂,手中拂塵輕掃過明黃色的案幾,其黨羽三百十七人,或斬或流,俱已發(fā)落。
百官垂首帖耳,靴底碾過金磚地面的窸窣聲此起彼伏。誰都清楚這場清算遠未結束,那空置的丞相之位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既象征著滔天權勢,也暗藏著粉身碎骨的危機。戶部尚書李默悄悄抬眼,望見御座側立的墨先生正捻著山羊胡,青灰色的道袍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退朝的鐘鼓聲剛落,中書省的值房便被密探圍得水泄不通。墨先生將魏庸的罪證卷宗碼放整齊,泛黃的紙頁間還夾著半截斷裂的白玉笏板——那是三天前魏庸在金鑾殿上撞柱自盡時留下的遺物。
先生當真要舉薦王彥?暗衛(wèi)統(tǒng)領蕭策的玄甲上還沾著夜露,他將南疆急報送入案頭,那老匹夫在交趾推行的攤丁入畝,已讓七家世襲土司聯(lián)名告御狀。
墨先生展開輿圖,朱砂筆在嶺南道的位置重重畫了個圈:正因如此,才要讓他來做這個丞相。燭火突然爆出燈花,將他臉上的溝壑照得愈發(fā)深邃,陛下新定天下,最缺的不是權謀,是民心。
三日后的早朝,當破天荒的目光掃過群臣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兵部尚書張奎的手按在劍柄上微微顫抖,他昨夜剛收到墨先生送來的蜀錦,錦緞里裹著的字條上只有二字。
魏庸既除,相位不可久虛。破天荒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龍椅扶手上的金鱗仿佛活了過來,眾卿以為,何人可當此任?
李默搶先出列,象牙笏板敲擊地面發(fā)出脆響:臣舉薦墨先生!先生定策平叛,安國定邦,實乃不二人選!
話音未落,二十余名官員齊刷刷跪倒在地,山呼請陛下三思。墨先生卻步下丹墀,拂塵橫擺行了個道家禮:貧道山野之人,不堪廟堂之任。臣舉薦嶺南巡撫王彥,此人在南疆推行新政,三年墾荒萬頃,流民歸鄉(xiāng)者十萬余戶,其清正廉明,可昭日月。
此一出,朝堂頓時炸開了鍋。張奎瞥見站在后排的王彥——那老頭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緋色官袍,腰間系著根普通的牛皮帶,與周圍珠光寶氣的同僚格格不入。
破天荒沉默良久,龍紋錦袍在御座上鋪開如波浪。他想起半月前收到的密報,說王彥為了推行新稅法,竟將自己的俸祿全部分給了交趾的災民。當時他還以為是訛傳,直到昨夜墨先生呈上那本泛黃的賑災賬簿。
準奏。當這兩個字從龍椅上傳來時,王彥手中的笏板掉在地上。他望著御座上那個年僅二十的帝王,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太學教書時,曾有個庶出的皇子總躲在窗下偷聽他講《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