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時在鐘知意背后扯著嘴角冷笑，目光落在他因為彎腰的動作，而緊繃著的腰線上。

還是很瘦，沒有比去年好上一星半點兒，依舊像一截伶仃的干枯樹枝。

段青時不笑了，也不想再看，挪開目光打量鐘知意在離開他之后獨居的這套房子。

這里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樣。房間里沒有亂丟的書和衣服，沒有總是裝得很滿的零食桶，也沒有他隨手買來，又隨手亂放的丑陋擺件。

很整潔，但又不單單是整潔，房間里每一處都展現(xiàn)出某種刻板的秩序感。

七八盆綠植都是同一品種，玫瑰花也有很多，雖然顏色不同，但都是多頭玫瑰。段青時數(shù)了數(shù)，每個花瓶里都插了18朵。

茶幾上只放了紙巾和一個透明的收納盒，邊線和桌沿對得整整齊齊，就連沙發(fā)上的淺駝色毛毯，也疊得很規(guī)整，鋪在三人位正中間的位置。

視線繞過鐘知意，轉(zhuǎn)向右側(cè)的開放式廚房。

咖啡機邊上放著的六個一模一樣的咖啡杯，貼墻擺放的調(diào)料罐也是同款，里面的小勺子統(tǒng)一朝外，整齊得像是用水準儀測量過。

他轉(zhuǎn)頭看向衣架，鐘知意的那件黑色羽絨服他見過好幾次了。他不認為鐘知意改變了生活習慣，就變得不講衛(wèi)生，連衣服都不愛換了。從房間里的其他細節(jié)可以推斷，同款的羽絨服他或許也有好幾件。

鐘知意的思維總是跳脫，連帶著喜好也一樣。他用各種各樣的顏色和物品裝點房間，追求極繁，他們過去住的那套兩百多平的房子都不夠他放他買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段青時之前說他應(yīng)該帶著他的一火車破爛住在橋洞下面，現(xiàn)在倒是有點能住房子的樣子了。

他們分開的頭兩年，段青時每個月在照片里見他四次，但和從前的差別不是很大。這一年多以來，會是什么改變了他。

“啊，找到了！”

段青時的思緒被打斷。他轉(zhuǎn)過頭，看見鐘知意從玄關(guān)柜后露出個腦袋，舉著一只粉色的心形蠟燭，蠟燭頂端鑲嵌著兩個數(shù)字。

鐘知意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眼睛也很亮，但段青時掃他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什么廠家會生產(chǎn)這種在上面印有數(shù)字的蠟燭。丑得要死，買它回來的人也蠢得要死。

鐘知意把蠟燭插上，像是愿意在他生日這天完全遷就他，將蛋糕搬到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關(guān)上燈，鐘知意向他伸手，“哥，打火機?！?

段青時不太想看到那兩個數(shù)字亮起來，于是說：“沒帶?！?

鐘知意眉毛擰著，但這也難不倒他，他把蠟燭抽出來，走進廚房，打開燃氣灶點著了。又用手攏著火苗，很小心地拿回來，重新插在蛋糕上。

鐘知意在他腳邊盤腿坐下，小聲地唱完一首生日歌，然后仰起頭，笑著對他說：“哥，許愿吧。如果你不知道許什么愿望的話，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比方說希望鐘知意快點追到我之類的?！?

燈暗下去，跳動的燭光將他們的身影投映到墻壁上。一長一短，纏繞在搖動的光影中。

一句“段青時，生日快樂”缺席三年，生日歌后慣例的擁吻，以及他附在鐘知意耳邊，說給他聽的“希望鐘知意一直在我身邊”也三年沒說過了。

他不像鐘知意，他從不把“永遠”這樣縹緲的詞語說出口，但又十分幼稚地希望他和鐘知意之間能有永遠，因此用了一個有相同含義，但聽起來可以實現(xiàn)的“一直”。

他不信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年，鐘知意都在他的懷里，愿望當然要說給能幫他實現(xiàn)愿望的人聽。

可后來他又信了。

段青時在“36”兩個數(shù)字燃燒殆盡后吹了蠟燭，但他今年沒有許愿。

鐘知意仰著臉，蠟燭燃燒至最后微弱的光亮在他眼中消失，但段青時又在他眼中看到另外一種光。

“許了什么愿，快點和我分享一下?！?

段青時瞥他一眼，“鐘知意少來煩我。”

“干嘛許這種愿望？”鐘知意不高興地瞪他，但沒過兩秒，他又重新變得開心，“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我肯定多多煩你。”

段青時沒說話，直直地看著他，鐘知意只和他對視了一眼，就記起相同的回憶。

他讀懂段青時臉上的表情，笑容立刻僵住。幾秒鐘后，勉強地笑笑，替自己找補，“也不是一定就不靈，這和許的什么愿也有很大關(guān)系。你知道我愛聽什么，如果你說那些的話，我一定會幫你實現(xiàn)的?！?

段青時打開燈，在驟然亮起的白光里，他注視著鐘知意的眼睛說：“不要做這樣的承諾?！?

鐘知意直覺段青時后面要說很難聽的話，想要制止，他半跪起來，抬手去捂段青時的嘴?？赡切┘怃J的小刺來得比他的反應(yīng)快，他沒能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