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哭得有點累,電影看了一小半就睡著了。凌晨兩點多醒來,看完了剩下的一半。結局溫馨美好,中和了他睡前的情緒,但也許是因為情緒在兩個極端里來回拉扯,他看完電影后沒再睡著,直到天亮。
很累很疲憊,但腦子里就是有根弦兒撐著。鐘知意扒拉了兩下頭發(fā),光腳走回臥室,把自己摔進了床里。
強迫自己什么都別想,迷迷糊糊睡著了一會兒。可當他從粘稠的夢境里逃出來,看了眼時間,發(fā)現(xiàn)才過去半個小時。
算了算了算了。
鐘知意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漱,拿上車鑰匙去了超市。剩下的一百八十多塊,他得精打細算地花,買了瓶黃瓜味,很適合夏天的沐浴露,他在街邊上隨便找了家早餐店走了進去。
六月底,榮市是人離了空調(diào),就會渾身上下漏水的天氣。鐘知意挑了個空調(diào)出風口正對著的位置,吸溜吸溜喝掉一碗冰豆?jié){,又吃掉了兩籠小籠包。
撐到站不起來,鐘知意坐在木凳上歇了會兒。
周六上午十點半,早餐店還是很熱鬧。鐘知意左手邊坐著兩個衣著講究的中年男人,正在討論送孩子出國讀書哪個國家更好。右邊那桌坐著一對夫妻,兩人穿著外賣平臺統(tǒng)一發(fā)放的工作服。男人手里正剝著一顆茶葉蛋,剝完了把雞蛋放進了對面女人的碗里。斜前方坐著一家三口,小朋友圍著一條印著小草莓的口水巾,媽媽正輕聲細語地哄著,喂他喝豆?jié){。
鐘知意被平凡簡單的幸福圍繞著,他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好像被窗外的陽光曬透,因他人的幸福而感受到了一點溫暖。
回了公寓,沖了澡,洗干凈身體上甜到發(fā)膩的味道,鐘知意收拾了幾件衣服,拖著行李箱下了樓。
徐潤清和鐘維都是戀舊的人,老房子住了三十多年,現(xiàn)在仍然住著。別墅區(qū)內(nèi)在當年十分流行的法式風在今天看來早已過時,雪白的石膏線條經(jīng)過風吹日曬也變得發(fā)灰。但物業(yè)將這里的綠化打理得很好,葉片在陽光下亮得反光。
鐘知意開著車經(jīng)過一棟棟小樓,在一叢籬笆前停下。他俯下身體,透過車窗朝院子里看去。
上次他回來,墻根的爬藤植物還沒爬到二樓,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攀到窗沿了。院內(nèi)的兩棵柿子樹生命力旺盛,又結了滿樹的果,只是沒人再提著小筐爬到樹上去摘,今年這些果子的歸宿大概還是樹下那片已經(jīng)有小腿深的雜亂草叢。
他很久都沒回來,這里的主人也很久都沒回來過了。
收回視線,鐘知意重新啟動車子,駛進隔壁樓的地下車庫。
徐潤清敷著面膜從樓上走下來,見著他,往二樓喊了一聲:“老鐘,你兒子回來了!”
鐘知意人都還沒走到餐廳,鐘維就從樓梯小跑下來,迎面給了他一個擁抱。
“哎喲爸,你多大歲數(shù)了,跑這么快再給你摔著?!?
“多大歲數(shù)?看你蔫不唧那樣兒,我身體比你都好。這次回來多住幾天吧,你媽把你房間都收拾好了?!?
阿姨接過鐘知意手里的行李箱,幫他拿回房間,鐘知意空了手,在他爸背上輕輕拍了拍:“行啊,住到你倆嫌我煩?!?
“那你至少得住個一年半載的?!辩娋S攬住他的肩,帶他去看最近買的幾條魚,“別看你媽說這個說那個,她可比我還想讓你回家。天天罵我說我養(yǎng)出兩只小鳥,沒一個愿意回窩。哎,她昨晚上回來還哭呢,說你瘦了好大一圈。我看看……”鐘維上下打量他,“是瘦了,沒好好吃飯???”
鐘維一通密集的輸出,鐘知意都不知道該從哪兒接起,最后他笑著說:“我還能虧著自己的嘴???就是最近天熱,沒什么胃口,天冷了就胖回來了?!?
鐘維沒再說什么,過了會兒,鐘知意趴在魚缸前喂魚的時候聽見手機響,拿起來一看,他爸和他媽分別給他轉(zhuǎn)了一筆錢。
錢袋子又鼓起來了,鐘知意魚食也丟的多,每條魚都吃得肚子渾圓,嚇得鐘維奪過他手里的魚食不讓他再喂了。
中午吃大黃花,沒見著蟹黃面,鐘知意開開心心把飯吃了,可能是吃得太多,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打著哈欠回了房間。
房間里的陳設還維持著原樣,陽光橫掃過來,窗戶上落著搖動的樹影。鐘知意看向?qū)γ妫巧蕊h動著綠色窗簾的窗也和從前沒什么分別。
等等,怎么沒關窗戶?
鐘知意上半身伸到窗外仔細看了看,對面窗戶確實開著一條幾厘米寬的縫隙。已經(jīng)下過很多場雨,綠色窗簾上生了點點的霉斑。
熱心市民鐘知意下了樓,未經(jīng)主人允許,從籬笆翻了進去。他站在入戶門前,盯著密碼鎖看了幾秒鐘,輸入了一個日期。
“滴”,門打開了。
鐘知意深深呼吸,但那空氣似有重量,墜著他的心臟一直往下。過了很久,他才恢復正常,抬腳走了進去。
家具都蒙著白布,像是某種祭祀儀式,祭奠著在這個房子里死去的東西。鐘知意不敢再看,快速來到二樓,推開段青時的房間。
灰塵迎面而來,鐘知意揉了揉發(fā)癢的鼻尖,走到窗前關了窗。
窗邊的地板上摞著三四個紙箱,不知道是不是工人太過粗心,口沒封嚴實,又是斜著放的,一個藍皮封面的筆記本掉出來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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