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前的黑暗完全褪去,天地間彌漫著一股清冷潮濕的霧氣。
比丘國的驛館客房院落之外,已是黑壓壓地站滿了一群人。
驛丞為首,其后按照品階高低,排列著京城內(nèi)大小官員。
他們個個身著漿洗得筆挺、熨燙得一絲不茍的官袍,頭戴烏紗。
晨露打濕了他們的官靴和下擺,卻無人稍動分毫。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逝,東方的天際,那一絲魚肚白漸漸浸潤開來,染上了些許淡金與微紅。
也正在這時——
“吱呀——”
一聲輕微地開門聲傳來。
眾官員精神猛地一振,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將本就挺直的腰桿又繃緊了幾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扇緩緩被從內(nèi)拉開的普通木門。
只見孫悟空當先一步,從略顯昏暗的客房內(nèi)邁出。
他依舊是那身文武長袍,也未持金箍棒,就這么空著手,隨意地站在了清晨的微光里。
然而,他僅僅是站在那里,舒展了一下筋骨,渾身的骨節(jié)便發(fā)出一連串清脆如爆豆般的“噼啪”輕響,一股無形而磅礴的氣場自然散發(fā)開來,仿佛沉睡的巨龍?zhí)K醒,淵渟岳峙,蓄勢待發(fā)。
他抬手,揉了揉似乎還帶著些許睡意、半開半闔的眼睛,那目光懶洋洋地掃過院子里黑壓壓、屏息凝神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一群人,臉上隨即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燦爛笑容,對著眾人隨意地揮了揮手:
“大家早上好啊,都吃了嗎?”
………
用罷驛館精心準備卻食不知味的齋飯,師徒幾人在眾官員的簇擁下,取出通關(guān)文牒,徑直走向王宮。
及至朝門之外,但見宮闕巍峨,甲士林立,氣象森嚴。
早有黃門官在此值守。
凌陽上前一步,雙手合十,施了一禮:“貧僧乃東土大唐差往西天拜佛求經(jīng)者,今到貴地,理當?shù)箵Q關(guān)文,意欲面見陛下,還請大人轉(zhuǎn)奏轉(zhuǎn)奏?!?
那黃門官見這和尚氣度不凡,身后跟著的幾位徒弟更是形貌奇異,尤其是那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眼神銳利如電,不敢怠慢,連忙應(yīng)聲道:
“圣僧稍候,下官這便去通傳?!闭f罷,轉(zhuǎn)身急匆匆入內(nèi)稟報。
那國王近日因沉溺美色與丹藥,精神愈發(fā)不濟,此刻正強打著精神臨朝,聞聽奏報,昏沉的眼中閃過一絲興趣:
“東土大唐?”
“那可是萬里之外的天朝上國,遠來之僧,必有道行,快請進來?!?
黃門官復(fù)奉旨,出朝門將凌陽他們請入。
凌陽整理了一下袈裟,神態(tài)從容,步入殿中。
但見金殿輝煌,文武分列,他行至凌陽階下,依照禮節(jié)朝見國王,口稱:“貧僧參見陛下?!?
國王在近侍的攙扶下,微微抬手:“圣僧遠來辛苦,不必多禮,賜坐?!?
便有內(nèi)侍搬來繡墩,放在御階之旁。凌陽又謝了恩,這才側(cè)身坐下。
直到此時,他才得以仔細打量寶座上的國王。
只見這位陛下年紀不過三四十歲,本該是年富力強之時,卻是相貌尪羸,面色蠟黃中透著一股不健康的青灰,眼窩深陷,眼圈烏黑,精神倦怠到了極點。
舉手投足間,動作遲緩,開口說話時,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有氣無力,仿佛下一刻就會接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