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兩聲清脆的擊掌,議事廳內那股幾近凝固的、充滿了勝利者氣息的空氣,被悍然撕開了一道裂口。
特寫鏡頭仿佛無限拉近,定格在黃四海那張因極致得意而顯得油光滿面的臉上。他臉上的笑容,在他聽到那掌聲的瞬間,微微一僵。一種源于老江湖直覺的、極細微的不安,如同投石入湖,在他那被貪婪填滿的心中,蕩開了一圈微不可見的漣漪。
然而,這絲不安很快便被更為強大的自信所淹沒。他環(huán)視了一圈自己身后那些同樣面露得色的盟友,又看了看對面那些面如死灰、敢怒不敢的朝廷命官,心中愈發(fā)篤定。
還能有什么變數(shù)?這滿京城,除了我們,他找不到第二個能修路的人。他還能從地里刨出十萬工匠來不成?
就在他這個念頭剛剛落下的那一刻——
“轟!”
議事廳那兩扇由整塊楠木打造的、厚重無比的大門,竟被人從外面用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猛地推開!
兩扇沉重的門板狠狠地撞在兩側的墻壁之上,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驚得梁上塵土簌簌而下。伴隨著這聲巨響,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出鞘的利劍,裹挾著一股冰冷刺骨的鐵血之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來人身披一副遍布著刀劈箭痕的玄色重甲,頭戴一頂吞口獸面盔,每一步踏在堅硬的金磚之上,都發(fā)出“咯噔、咯噔”的沉重悶響。那股自尸山血海中磨礪出的、凝練如實質的殺氣,如同一道無形的寒流,瞬間沖散了廳內所有的靡靡之氣,讓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商賈們,齊齊打了個寒噤,臉上的得意笑容,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嘴角。
眾人驚疑不定地看來人,只見他徑直走到了林乾的面前,在三步之外猛然站定。隨即,他以一個無可挑剔的、屬于沙場百戰(zhàn)精銳的標準,對著林乾單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了自己的左胸甲之上!
“鐺!”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大廳。
“大元帥!”來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被風霜雕刻得棱角分明的堅毅面龐,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正是剛剛從西大營連夜趕回的衛(wèi)疆!
他看都未看黃四海等人一眼,那洪亮如鐘的聲音,仿佛帶著金戈鐵馬的鏗鏘之聲,在寂靜的大廳內轟然炸響!
“征西軍‘罪軍屯墾營’十萬將士,已在京郊集結完畢!”
“隨時可以投入‘鐵道工程’!”
短短兩句話,如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所有商人的心坎之上!
罪軍屯墾營?十萬將士?!
黃四海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一半。他那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猛地睜大,死死地盯著衛(wèi)疆那身沉重的鎧甲,大腦中一片空白。
他想起來了!京城大清洗之后,那些被抄家滅族的舊勛貴集團,其家中的成年男丁并未被全部處死,而是被盡數(shù)編入了由衛(wèi)疆所統(tǒng)領的“罪軍營”!那是一支由昔日的王孫公子、紈绔子弟所組成的、數(shù)量高達十萬人的龐大隊伍!
一支,被整個京城都遺忘了的力量!
然而,林乾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將他們打入深淵的最終審判。
他緩緩起身,平靜的目光掃過黃四海那張寫滿了驚駭?shù)哪?,用一種陳述事實的、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語調,清晰地宣布:
“兵即是工?!?
“鐵路工程所需之一切人力,將由鐵道工程總局下轄之‘鐵道工程兵團’全權負責?!?
“無需任何民間工匠?!?
石破!天驚!
這石破天驚的宣告,如同一道橫貫天際的黑色閃電,狠狠地劈進了每個商人的腦海!
無需……民間工匠?!
短暫的死寂之后,黃四海第一個從那極致的驚駭中反應過來。一股比方才更為強烈的、被戲耍后的無盡羞辱感,如同火山般從他的心底爆發(fā)!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刺耳至極的爆笑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莊嚴肅穆的廳堂。黃四海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一手捂著自己那劇烈顫抖的肚腩,一手指著林乾,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讓一群丘八去修路?-->>讓一群連鋤頭都沒摸過的公子哥兒去鋪鐵軌?!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中充滿了最惡毒的鄙夷與嘲諷,“林侯爺!林大元帥!您這是仗打糊涂了,還是真把修路當成小孩子過家家了?!”
他猛地收住笑聲,臉色瞬間由狂笑轉為森然的猙獰。他霍然起身,對著身后那些同樣面露譏諷的商人,極盡煽動地嘶吼道:“諸位都聽到了嗎?!這位大元帥,寧可用十萬罪軍的性命去填那無底洞,也不愿用我們這些懂行的匠人!他們懂什么?他們分得清墨斗和面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