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那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炮口，緩緩地、精準(zhǔn)地，對準(zhǔn)了江戶城內(nèi)，另一座，代表著這個國家“神圣性”與“法理性”的建筑——皇居。

這個動作，瞬間擊潰了幕-府將軍最后的、名為“忠君”的偽裝，也擊潰了他所有的僥幸。

他呆呆地看著那門巨炮，看著那黑洞洞的炮口，如同一只來自深淵的眼睛。他毫不懷疑，只要對方一聲令下，那顆足以毀滅一切的“隕石”，就會毫不留情地落下，將這個國家名義上的“神”與實(shí)際上的“主”，在頃刻之間，一同從這片大地上徹底抹去。

反抗，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呵……”德川家茂的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仿佛漏氣般的干笑。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當(dāng)他再次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憤怒、不甘、掙扎、痛苦，都已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一種如同死水般的、徹底的平靜。

他知道，自己的時代，結(jié)束了。

德川家的時代，也結(jié)束了。

這個國家的……時代，同樣，結(jié)束了。

他拿起筆，在那份厚厚的、多達(dá)數(shù)十頁的《江戶條約》上，不再有任何猶豫。他翻開第一頁，用一種近乎麻木的、機(jī)械的姿態(tài)，在那份關(guān)于賠款的條陳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后，重重地，蓋上了德川家的三葉葵家徽與幕府的大印。

啪。

印泥的紅色，如同濺開的血。

第二頁，通商條陳。

第三頁，軍事條款。

第四頁，文化與宗教。

……

他一頁一頁地翻閱，一頁一頁地簽署，一頁一頁地蓋印。那支筆劃過紙面，發(fā)出清晰的“沙沙”聲，像一條蠶，在緩慢而又貪婪地，啃食著這個國家最后的桑葉。

當(dāng)最后一頁簽署完畢，他放下了筆。

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氣神，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隨后，他站起身，走到那個還在御座上瑟瑟發(fā)抖的天皇面前。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沉默著，握住了天皇那只冰冷得像死人一樣的手。

天皇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劇烈地掙扎了一下。

德川家茂卻用一種不容置疑的、鐵鉗般的力量，死死地攥住了他。他如同操控一個人偶般，握著天皇的手，拿起那枚代表著這個國家最高法理的“菊之御紋”玉璽，蘸滿了朱紅的印泥。

最后，在那份條約的末端，重重地，蓋了下去。

咚。

隨著那枚菊花印章，沉重地，落在紙上。

這個國家，未來百年的命運(yùn)，在這一刻，被正式宣判。

林乾站起身，從蘇明哲手中，接過了那份墨跡未干、沉甸甸的條約。那上面承載著一個國家的屈辱與未來，重于千鈞。

他卻連看都未看一眼。

只是隨手，將其，遞給了身后的蘇明哲，仿佛，這只是一份，再也普通不過的商業(yè)合同。

他轉(zhuǎn)身，緩步走到舷窗邊，雙手負(fù)后。他看著窗外那座，已經(jīng)在他的炮口下，瑟瑟發(fā)抖了一整天的江戶城。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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