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敲在了李信那顆早已麻木的心上。
根源?李信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王虎那張憨厚的臉,閃過小女孩阿春那雙看似純真的眼睛,閃過那支淬了毒的、致命的竹箭……仇恨?背叛?
林乾沒有等他回答,便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你以為,單純的殺戮,能解決問題嗎?”
這句拷問,如同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李信的靈魂深處。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他那場瘋狂的屠殺,不僅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反而險些將整支軍隊拖入仇恨的泥潭,徹底違背了山長“重塑文明”的最高戰(zhàn)略。
他的呼吸,第一次變得粗重起來。
林乾俯視著他,目光嚴厲,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淬煉鋼鐵般的期許。他問出了最后一個,也是最致命的問題。
“我問你,李信?!?
“你,還敢再為我大周,死一次嗎?”
死……一次?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李信那片死寂的意識之海中,轟然炸響!
我……我以為,我已經(jīng)被拋棄了。我以為,我只能,像一條狗一樣,死在這間發(fā)霉的倉庫里。可山長……他……他竟然,還愿意相信我?他竟然,把如此重要的、關(guān)乎國運的任務,交給了我這個罪人?
他抬起頭,看著林乾,又看了看手中那份將戰(zhàn)爭定義為“文明審判”的詔書。他終于,徹底明白了。自己當初那場自以為是的、快意恩仇的“屠村”,是何等地愚蠢,何等地……渺小。
那不是復仇,那是無能的狂怒。那不是勇敢,那是對山長戰(zhàn)略最大的褻瀆!
李信,這個自從被關(guān)押后,就再未說過一句話的“罪人”,第一次,緩緩地,從那片骯臟的稻草堆上,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這個動作起初有些遲緩,甚至踉蹌。但當他雙膝站直的那一刻,他那根仿佛早已被恥辱壓垮的脊梁,一寸寸地,重新變得筆直。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但卻無比堅定的光芒。
他沒有回答那三個問題。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早已皺巴巴、散發(fā)著餿味的囚服。然后,對著林乾,行了一個標準的、無可挑剔的軍禮!那手臂抬起的動作,從遲緩到堅定,最終“啪”的一聲脆響,定格在眉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用一種嘶啞但卻無比清晰的聲音,說出了他回歸之后的第一句話:
“罪將李信,愿為大人,愿為大周……”
“萬死不辭!”
林乾看著他眼中重燃的火焰,點了點頭。他將一套嶄新的、用最上等云錦織就的、代表著“大周使節(jié)”的華麗官服,放在了他面前的木箱上。那嶄新的絲綢與李信身上破舊的囚服,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對比。
“去吧?!?
“活著回來,你,還是我的兵?!?
李信走出禁閉室,第一次重新感受到了陽光。那溫暖的觸感,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他換上了那身華麗的使節(jié)官服,在所有將領(lǐng)復雜的目光注視下,一步步,走向了碼頭。
在那里,一艘前往京都的小船,正靜靜地等待著它此行唯一,也是最特殊的乘客。
他的背影,依舊單薄。
但那根曾經(jīng)被壓垮的脊梁,在這一刻,仿佛,重新變得筆直如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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