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哲將最后一份關于“l(fā)h島勞改營”的進度報告,恭敬地呈現(xiàn)在林乾的案頭。
報告的末尾,“一切平穩(wěn)”四個字寫得工整沉著,如同為長崎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動亂與血腥,畫上了一個冰冷的、塵埃落定的句號。
指揮部內,氣氛輕松得仿佛能擰出蜜來。空氣里彌漫著上等龍井蒸騰出的清香,混雜著紙張的墨味與商人們身上昂貴的香料氣息,構成了一種獨屬于勝利者的、令人醺然的氛圍。
史毅與東海貿(mào)易公司的眾股東們,正滿面紅光地向林乾匯報著近期的輝煌戰(zhàn)果。每一個數(shù)字從他們口中吐出,都像一枚枚擲地有聲的金幣。
“侯爺,”一名甄家派來的管事躬著身,臉上的褶子里都盛滿了諂媚的笑意,“第一批運往金陵的銀礦石與特產(chǎn),利潤……利潤已經(jīng)超過了咱們去年一整年的總和!”
另一名海商緊跟著補充,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咱們扶植起來的那些本地代理人,比原來的大名好用百倍!收稅、征糧,令行禁止,長崎三十萬石的秋糧,已經(jīng)有九成入了咱們的糧倉!”
史毅撫著胡須,總結道:“還有侯爺您賜下的‘神種’,下官派人看過,長勢喜人,照這個勢頭,明年長崎的糧食產(chǎn)量,翻一番都不是問題!屆時莫說養(yǎng)活本地,反哺江南都綽綽有-”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由金錢與權勢構筑的盛宴之中,他們堅信,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束了。長崎這只會下金蛋的母雞,已經(jīng)被牢牢地攥在了手里。接下來,便是享受勝利果實的美好時光。
然而,林乾只是靜靜地聽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沒有絲毫波瀾。他既沒有表揚,也沒有肯定,仿佛那些足以讓任何一個商人瘋狂的數(shù)字,在他耳中不過是窗外的風聲。
他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動作沉穩(wěn),一如他此刻的內心。茶香裊裊,在他的面前升起一團模糊的白霧。
直到最后一名股東也匯報完畢,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期待著最高指令的安靜。林乾才放下茶盞,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讓所有人精神一振的輕響。
他沒有對任何“政績”發(fā)表看法,反而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話。
“傳令下去?!彼穆曇舨淮?,卻瞬間驅散了室內所有的暖意,“即刻起,指揮部進入最高戰(zhàn)備狀態(tài)。半個時辰后,召開最高等級軍事會議?!?
軍事會議?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戰(zhàn)爭不是已經(jīng)結束了嗎?
林乾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些表情錯愕的股東,語氣平靜得不帶一絲感情。
“諸位,也一并列席?!?
這不是邀請,是命令。
半個時辰后,指揮部內的氣氛已截然不同。輕松的茶香被肅殺的鐵器氣息取代,所有與商貿(mào)有關的賬冊圖表都被撤下。親衛(wèi)們邁著沉重的步伐,將那張巨大的、描繪著東瀛全境的絹布地圖,重新懸掛在正中央。那片廣袤的、尚未被征服的土地,像一頭沉默的巨獸,無聲地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史毅與眾股東被安排在將領們的下首,他們坐立不安,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引以為傲的財富,在這張代表著國家暴力的地圖面前,是何等地渺小。
會議開始。林乾沒有談論商貿(mào),也沒有談論民政。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眾人,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讓在場最悍勇的將領都感到呼吸困難。
“長崎之戰(zhàn),我軍陣亡三百四十七人,重傷五百六十一人?!?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顆冰冷的鐵釘,狠狠敲進所-->>有人的心臟。
“在座的諸位,都認為我們贏了??捎姓l想過,我們到底是在跟誰作戰(zhàn)?”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掃過眾人。
“是那些不堪一擊的長崎藩兵?還是那些被我們輕易分化的本地豪族?又或者,是那些被一碗米飯就能收買的愚昧暴民?”
室內一片死寂,只有眾人粗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