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海水順著“鎮(zhèn)遠”號船艙鐵壁上的冷凝水珠滑落,滴落在潮濕的地板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嗒。
鏡頭拉開,林乾獨自一人站在一間由貨艙改造的、只點著一盞防風油燈的臨時禁閉室外,久久未動。
鐵拳清剿失敗后,他將自己關(guān)在指揮部整整一天一夜。
他復盤了所有的戰(zhàn)斗,審閱了所有的情報,推演了所有可能的變數(shù)。但他所有的理性分析,都無法解釋敵人那種非理性的、悍不畏死的戰(zhàn)斗意志。他試圖用恐懼去威懾,用利益去分化,用武力去碾壓,可他所有的手段都像是砸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潭,激不起半點漣漪。
他陷入了南下東瀛以來,第一次真正的、智謀上的死局。
巨大的困惑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的思維牢牢縛住。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混沌中,他鬼使神差般地想起了那個被他親手關(guān)押的、第一個“非理性”的部下——李信。
他決定去見他最后一面。
推開沉重的艙門,一股混雜著鐵銹、霉菌與血腥的、令人作嘔的氣味撲面而來。
禁閉室內(nèi),李信早已沒了人形。
他形容枯槁,雙眼布滿血絲,蜷縮在最陰暗的角落,如同被抽走了脊骨的野獸。他沒有理會走進來的林乾,只是用手指蘸著自己手腕上流出的鮮血,在那面冰冷的鐵壁上,一遍又一遍地,反復書寫著一個巨大而又扭曲的字。
那手指與鐵壁摩擦時發(fā)出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林乾的目光落在那面血墻上。
那個字,是“佛”。
他沒有問李信為何屠村,為何違抗軍令。那些理性的、屬于軍法官的問題,在眼前這非理性的場景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他只是指著那個血字,用一種因整日未曾飲水而極度沙啞的聲音,平靜地問:“這是什么?”
聽到這聲詢問,李信那如同瘋魔般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
他緩緩抬起頭。
那雙曾經(jīng)清亮、充滿了通州學子銳氣的眼睛,此刻卻被血絲與瘋狂徹底占據(jù)。他看著林乾,喉嚨里發(fā)出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嗬嗬”聲,嘶啞地、夢囈般地回答:
“是他們……”
“是他們在殺我們的時候……嘴里……喊的東西!”
李信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腥的村莊。
“他們不怕死!他們……他們在笑!”
“他們說,殺了我們……就能去‘極樂凈土’!”
他猛地抬起手,用那根沾滿鮮血的手指,癲狂地指向自己的胸口,又指向林乾。
“他們把死亡……當成了……獎賞!”
死亡……是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