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來自“平民”的、防不勝防的襲擊,像無數(shù)只看不見的毒蟲,啃噬著每一個士兵的神經(jīng)。他們陷入了巨大的精神折磨。
他們不敢再接受當(dāng)?shù)厝诉f來的任何食物和水,不敢再走任何狹窄的小巷,甚至不敢再與任何一個“順民”對視。每個人都成了驚弓之鳥,背后傳來一點異響,便會猛地回頭,拔刀出鞘。那個掃地的老太太,她的掃帚里會不會藏著刀?那個哭泣的孩子,他的身后會不會跟著一群殺手?
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敵人。
這種草木皆兵的偏執(zhí)與恐懼,比正面戰(zhàn)場的刀劍,更能摧毀一支軍隊的意志。
夜,愈發(fā)深沉。
一支夜間巡邏隊,發(fā)現(xiàn)了一處形跡可疑的民居。在宵禁的命令下,這戶人家的窗戶里,竟還透出微弱的燈光。
小隊長打了個手勢,幾名士兵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一腳踹開房門。
屋里,空無一人。
只有桌上,還擺著幾盤溫?zé)岬娘埐?,仿佛主人剛剛逃走。士兵們搜查了一圈,一無所獲,就在他們放松警惕,準(zhǔn)備撤離時,帶隊的軍官,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停住了腳步。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堂屋中央那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地板上。那塊地板的邊緣,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嶄新的撬動痕跡。
“撬開它!”
兩把刺刀插-入縫隙,隨著一聲沉悶的木頭斷裂聲,地板被整個掀開。下面,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暗格。一股混雜著血腥與霉味的陰冷氣息,從中撲面而來。
士兵們舉著火把湊上前去。
暗格里,并非什么兵器庫,而是一座小小的、用木頭臨時搭建的“神龕”。
神龕里,供奉的不是佛祖。
而是數(shù)十個用茅草扎成的、歪歪扭扭的詛咒人偶。每一個人偶的胸口,都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大周士兵的名字,上面還用針,密密麻麻地扎滿了猙獰的血窟窿。人偶的旁邊,還擺著一只黑色的陶碗,碗里盛著半凝固的、散發(fā)著腥臭的雞血。
這種充滿了巫毒色彩的、惡毒到極致的精神攻擊,讓在場的所有士兵,都感到了一股發(fā)自心底的、徹骨的寒意。
他們終于明白,他們面對的,不是一群狡猾的刺客。
而是一群……瘋子。
當(dāng)林乾親自來到這處暗格前時,廢棄的民居內(nèi)早已站滿了面色凝重的軍官。史毅正壓抑著怒火,向他匯報著士兵們?nèi)找姹罎⒌那榫w。
“經(jīng)略使大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弟兄們……快被逼瘋了!我們不怕上陣殺敵,可我們……怕的是,連敵人在哪都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不等敵人動手,我們自己,就要先垮了!”
林乾沒有回答。
他只是蹲下身,靜靜地看著那些被詛咒的人偶。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只有一種越來越凝重的、屬于研究者的專注。
仇恨,不會讓一支軍隊如此有組織、有紀(jì)律地,進行這種零敲碎打的消耗戰(zhàn)。利益,更不會讓平民甘愿冒著生命危險,去潑一盆開水。這背后,必然有一種比仇恨和利益更強大的驅(qū)動力。一種……讓他們認(rèn)為“死亡”并不可怕的力量。
他拿起其中一個人偶,人偶的胸口,用鮮血寫著“趙大叔”的名字。在名字旁邊,還有一些看不懂的、類似于經(jīng)文的詭異符號。
他伸出手指,輕輕沾了一下人偶上尚未干透的血跡,放到鼻尖聞了聞。
那股濃烈的、混雜著雞血與某種植物汁液的腥甜氣味,讓他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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