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

他們沒有等到官兵上門，便主動打開了府門。甄家大管事親自捧著一本厚厚的、記錄著甄家名下所有“隱田”的賬冊，將其“獻”給了總督府。同時，他們“懇請”朝廷，允許甄家出資，在江南建立第一批“通州式”的新式學(xué)堂，以“教化萬民，為國育才”。

這是最聰明的斷尾求生。甄家，用三成家產(chǎn)，為自己買到了一張通往新時代的船票。

而顧家，則沒有這樣的好運。

金陵，顧家府邸。

查抄的士兵如同決堤的洪水，涌入了這座象征著江南舊秩序的園林。假山被推倒，池水被抽干，無數(shù)金銀財寶從各種意想不到的密室與夾層中被翻找出來。當士兵們砸開最后一間位于地底深處的密室時，一股混雜著塵土、霉變與恐懼的酸腐氣味撲面而來。

密室之內(nèi)，顧家家主，這位曾經(jīng)的江南士紳領(lǐng)袖，正蜷縮在一個角落。他身上名貴的絲綢袍子早已被灰塵與污穢弄得看不出原色，頭發(fā)散亂，如同一個瘋癲的乞丐。

他沒有反抗，甚至沒有看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一眼。當他被從密室中拖拽出來，重新見到刺眼的陽光時，他只是用那雙早已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空洞渙散的眼睛，死死地指著北方，指著京城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動著，一遍遍地，如同夢囈般地，重復(fù)著同樣一句話。

“妖術(shù)……都是妖術(shù)……”

“妖術(shù)……”

一邊，是舊秩序領(lǐng)袖瘋癲的囈語與徹底的覆滅。

另一邊，是江南鄉(xiāng)間地頭，無數(shù)農(nóng)民在拿到那份屬于自己的田契后，自發(fā)地為林乾立起了“長生牌位”。他們用最樸拙的木頭，刻上“林公乾之位”，然后插在自家的田壟之上。那一塊塊簡陋的牌位，迎著春風(fēng)，像一片片剛剛破土而出的新芽。

強烈的對比，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啟。

揚州，經(jīng)略使府。

林乾站在那張巨大的江南地圖前。他手中握著一支飽蘸了翠綠色墨汁的毛筆。

之前被他用朱筆圈出的那些代表著“沉疴”的紅色區(qū)域，正在被他，用這支代表著“新生”的綠色毛筆，一一點過，覆蓋。

*破，是為了立。毀滅，是為了新生。顧家、甄家……你們只是這個舊時代的縮影。我要做的，不是殺死你們某一個人，而是埋葬你們賴以生存的、那個寄生于萬民血汗之上的整個時代。從今往后，這江南的土地，將只為耕種它的人，而生長。*

整個江南，在他的筆下，正在由一片病入膏肓的血紅，慢慢變?yōu)橐黄錆M希望的、無邊無際的翠綠。

江南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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