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如同一顆投入油鍋的火星。
人群徹底沸騰了!
“我按!”
“他娘的!反正爛命一條,地也是租顧大善人的!我按!”
“官爺!俺也按!”
一股由最底層的饑餓與希望所點(diǎn)燃的、狂暴的民意浪潮,在江南的田間地頭,被徹底引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那些高門大院的士紳之間,飛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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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顧家。
府邸那扇能容納八抬大轎的朱漆大門,此刻卻被一群衣衫襤褸、手里還拿著鋤頭扁擔(dān)的佃農(nóng),堵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汗水與泥土混合而成的、一種獨(dú)屬于底層的、粗礪而又充滿壓迫感的氣味。
顧家家主顧明遠(yuǎn),這位在江南跺一跺腳便能讓官場震三震的老人,生平第一次,被自己府上的佃農(nóng)堵在了家門口。
他站在門內(nèi),隔著高高的門檻,看著那些曾經(jīng)對(duì)自己敬若神明、連頭都不敢抬的泥腿子們,此刻竟敢用一種混雜著祈求與固執(zhí)的眼神,直視著自己。
為首的,是張家村那位年過七旬的族長。他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此刻因激動(dòng)而漲得通紅。他沒有下跪,只是帶著身后的幾十名佃農(nóng)代表,深深地,深深地鞠下了一躬。
“東家,”老族長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求您……順應(yīng)天意,體恤農(nóng)人吧!”
“東家,您就發(fā)發(fā)慈悲吧!”
“是??!那可是神種!能讓咱們多活幾年的神種??!”
一聲聲的祈求,聽在顧明遠(yuǎn)的耳中,卻像一聲聲的逼宮,一聲聲的催命符!
他的手,藏在寬大的袖袍里,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看著那些曾經(jīng)熟悉無比的臉,那一張張因常年勞作而顯得黝黑干癟的臉,此刻在他的眼中,卻變得如此陌生。那眼神里的渴望,不再是對(duì)主家的敬畏,而是一種足以將他連同這座百年府邸都徹底吞噬的、原始的火焰!
他的根,正在被這些人,一寸寸地,從他腳下的土地里刨出來!
恐懼。
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骨髓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那夜,江南所有士紳的核心代表,再次于顧家一處極其隱蔽的密室中秘密激hui。昏暗的燭火下,每一張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上,都布滿了陰云。
最終,在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顧明遠(yuǎn)猛地抬起頭。他那雙渾濁的老眼里,第一次,閃過了一絲被逼入絕境的、瘋狂的厲色。
他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他想掘我們的根,”他咬著牙,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股冰冷的血腥味,“那我們就……先砍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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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一份由江南眾士紳聯(lián)名簽署的、彈劾“東海經(jīng)略使林乾,以妖惑眾,私改田制,亂我江南,動(dòng)搖國之根本”的奏折,被裝入一個(gè)標(biāo)記著“八百里加急”的信筒,用最快的馬,送往了京城。
那匹快馬的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濺起一片污水,發(fā)出的急促聲響,如同敲響了江南這盤棋局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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