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名身穿粗布衣衫、面黃肌瘦、渾身都散發(fā)著一股皂角與霉味的小女孩,被怯生生地帶了出來。
那女孩的頭發(fā)枯黃得像一蓬亂草,臉上手上都帶著未愈的凍瘡,一雙大眼睛里,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恐懼與麻木。她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那瘦小的身軀,在寒風(fēng)中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
王熙鳳坐在溫暖的馬車?yán)?,隔著車窗,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巧姐。
那顆早已被磨礪得堅硬如鐵的心,在看到女兒這副模樣的瞬間,被狠狠地刺痛了。百感交集,愧疚、心疼、憤怒、憐惜……種種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幾乎要將她吞沒。
她沒有下車,沒有相認(rèn)。
她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她必須讓巧姐在新的環(huán)境中,忘記過去的身份,學(xué)會真正的獨立與堅強。
她對著身旁的管事,用一種冰冷得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吩咐道:“皇家錢莊需要培養(yǎng)一批學(xué)徒,這孩子看著還算機靈。去,用這筆錢,為她‘贖了身’,帶回來。”
一袋沉甸甸的銀子,被交到了浣衣局的管事太監(jiān)手中。
巧姐被帶到了馬車前。她怯生生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氣勢逼人的“鳳姨”,那雙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困惑與迷茫。
王熙-鳳的心,在滴血。但她的臉上,卻依舊平靜得如同一座冰山。
“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皇家錢莊的學(xué)徒,也是我身邊的侍女?!彼穆曇?,清晰而又冷酷,“忘了你以前叫什么,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就叫……惜福。”
“要懂得,珍惜今日之福?!?
馬車,緩緩啟動。王熙-鳳終究還是沒忍住,隔著車簾,將那瘦小的身影,一把攬入了自己那溫暖的、火紅的狐裘大氅之中。
……
定遠(yuǎn)侯府。
林乾聽完了陳潤關(guān)于王熙-鳳今日所有舉動的詳細(xì)回報,并未發(fā)表任何看法。
他只是取過一張紙,提筆寫下了一道簡短的手令。
“持此令,將賈蘭,送入通州學(xué)堂預(yù)備班,免其所有束修與食宿之費?!?
陳潤接過手令,心中一陣感嘆。侯爺?shù)氖侄?,總是這般,既有雷霆萬鈞,又有春風(fēng)化雨。他從不干涉具體的人事,卻總能在最關(guān)鍵的地方,落下那最是溫暖人心的一子。
是夜,皇家錢莊的后院。
李紈在燈下,顫抖著手,從王熙-鳳手中接過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足足五十兩的薪水。那沉甸甸的銀子,燙得她幾乎要落下淚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于人的“未亡人”,而是一個可以用自己的雙手,為兒子撐起一片天的、獨立的新時代女性。
而在另一間屋舍里,那個名叫“惜?!钡男∨ⅲ诿髁恋臓T光下,第一次,拿起了算盤。她學(xué)著王熙-鳳教她的樣子,用那雙布滿凍瘡的小手,笨拙地,撥動了那象征著新生與未來的第一顆算珠。
舊時代的女性,正在以一種全新的方式,融入這個由林乾親手開啟的新時代。
林乾站在書房的窗前,目光越過京城的萬家燈火,投向了更遠(yuǎn)的地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思的笑意。
舊的人才,可以改造,可以吸納。
那么,真正屬于這個新時代的、全新的統(tǒng)治階級與技術(shù)人才,又該從哪里來?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輿圖之上,那個代表著他一切變革的——
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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