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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省親開始

當王子騰走出定遠侯府書房的那一刻,他身上那股屬于京營節(jié)度使的、冰冷而又盛氣凌人的氣勢,如同被看不見的利刃一刀斬斷,徹底消散了。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著無上榮光的一品麒麟補服,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可那身華服之下,包裹著的,卻是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驕傲與算計的行尸走肉。

他沒有回頭,只是在陳潤那溫和卻又帶著一絲審視的目光中,登上了自家的馬車。他知道,從他單膝跪地的那一刻起,他,他身后的王家,乃至整個舊勛貴集團的命運,便再也不由自己掌控。

他不再是棋手,而是林乾棋盤上,一顆剛剛被策反的、最是鋒利的棋子。

省親大典,進入了最后二十四時辰的倒計時。

整個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慶而又緊張的氣氛之中。街道兩旁掛滿了紅綢與燈籠,各大商鋪都打出了“恭迎貴妃娘娘”的旗號,一派歌舞升平之景。然而,在這份烈火烹油的繁華之下,一股看不見的暗流,正以一種令人心悸的速度,瘋狂涌動。

榮國府內(nèi),更是張燈結(jié)彩,燈火通明,仿佛要將這百年的富貴與權(quán)勢,都在這最后的一夜,燃燒殆盡,映照天際。

榮慶堂中,氣氛熱烈得近乎扭曲。

烏木嵌銀絲的香爐里,最上等的沉水香青煙裊裊,將滿屋的家具都熏染出一種慵懶而又奢靡的香氣。賈母斜倚在鋪著金線軟墊的羅漢床上,手中拿著一張灑金的大紅禮單,那雙本已渾濁的老眼,此刻卻迸發(fā)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的光芒。

“鳳丫頭不在,這些瑣事便要辛苦你了?!彼龑χ醴蛉耍曇衾锍錆M了難以抑制的驕傲,“禮單上的次序萬萬不可錯了。南安郡王太妃的席位,須得在鎮(zhèn)國公老夫人之上,這代表著咱們家的顏面。還有,忠順王府送來的那架十二扇紫檀木雕‘百鳥朝鳳’屏風,必須擺在正廳最顯眼的位置,要讓所有人都瞧見,我們賈家與王爺府的交情,依舊牢不可破!”

王夫人垂首應(yīng)是,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可那藏在袖中微微顫抖的手,卻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惶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府里的庫房早已被那座名為大觀園的銷金窟掏空。如今維持這表面風光的銀子,每一兩都沾著高利貸的血腥味??伤桓艺f,也不敢勸。此刻的賈母,就像一個沉浸在美夢中的瘋子,任何試圖喚醒她的語,都會招來雷霆之怒。

賈政坐在一旁,手中端著茶杯,目光卻有些游離。他腦中反復回響著的,是幾日前王子騰心腹的那番話。他既為即將到手的三十萬兩銀子而激動,又為那通敵叛國的罪名而恐懼。兩種極端的情緒反復撕扯,讓他的精神早已處于崩潰的邊緣。他只能用不斷品茶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虛弱與煎熬。

在賈母看來,這一切都是家族中興的吉兆。她堅信,只要這場省親大典足夠體面、足夠奢華,那潑天的皇恩便會再次降臨,將所有危機與債務(wù)都一筆勾銷。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賈家重登權(quán)力巔峰的華麗階梯,而她,正穩(wěn)穩(wěn)地站在最高處,接受著滿朝文武的朝拜。

這份虛妄的狂喜,將整個榮慶堂都籠罩其中,讓人聞之欲嘔。

與此同時,十幾里外的忠順王府,卻是截然相反的、如同墳墓般的死寂。

王府內(nèi)外,燈火管制,除了幾處必要的巡邏崗哨,再無一絲光亮。黑沉沉的屋檐如同怪獸的巨口,沉默地吞噬著清冷的月光。

后院的一處不起眼的密室之內(nèi),地火燒得正旺,將四壁映照得一片暗紅。數(shù)十名身著黑色勁裝、臉上罩著鐵面的死士,正圍坐在一張巨大的京城堪輿圖前,無聲地擦拭著手中的兵刃。

他們手中的武器,并非尋常的佩刀,而是清一色的、專供大內(nèi)禁軍使用的破甲弩與三棱刺。弩身上泛著幽藍的冷光,三棱刺的血槽深邃而又猙獰。這些,都是本該出現(xiàn)在皇家武庫中的大殺器。

一個臉上有三道刀疤、氣息如同毒蛇般的頭領(lǐng),正用一塊鹿皮,一遍遍地、近乎于癡迷地擦拭著一柄吹毛斷發(fā)的短刃。他的動作極緩,極有耐心,仿佛那不是一柄sharen的兇器,而是一件稀世的珍寶。

“都記清楚了?”他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生鐵在摩擦。

“記清楚了?!敝車乃朗魁R聲應(yīng)道,那聲音壓抑而又整齊,不帶半分人類的情感。

“明日午時三刻,禮炮三響為號。一隊,控制正院,務(wù)必將元妃與隨行命婦盡數(shù)拿下,不可傷其性命。二隊,沿西側(cè)游廊突進,直撲內(nèi)眷席位,擒王子騰女眷。三隊,封鎖所有出口,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钡栋棠樀穆曇纛D了頓,抬起頭,那雙隱藏在鐵面之后-->>的眼睛,掃過所有人,迸射出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記住,你們的對手,是太子親衛(wèi)。莫要輕敵?!?

“喏!”

“事成之后,黃金萬兩,封妻蔭子。若是不成……”他的聲音陡然一沉,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你們的家人,會到另一個地方,與你們團聚?!?

密室之內(nèi),再次陷入了絕對的死寂。只有刀鋒與磨刀石摩擦時發(fā)出的“嘶嘶”輕響,如同毒蛇在吐信,也如同……舊時代的喪鐘,在被一寸一寸地,緩慢而又堅定地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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