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聽說,榮國府的姻親,那位王子騰王大人,如今正總領(lǐng)京營戎機,圣眷正濃啊?!?
賈政聞一怔,不知王爺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能小心翼翼地回道:“王爺謬贊了。子騰他不過是為圣上效力,盡些本分罷了?!?
“本分?”忠順王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意味,“如今北疆戰(zhàn)事緊急,朝廷正在四處采買軍械。兵部那幫人,個個都想趁機撈上一筆,送到邊關(guān)的,十成里能有三成是好的,便算是皇恩浩蕩了。”
他轉(zhuǎn)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賈政,仿佛能洞穿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貪婪。
“本王手上,恰好有一批從西洋商人那里得來的精鐵。若是王大人有心為國出力,本王倒是可以幫襯一二。價錢嘛,”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愈發(fā)隨意,“自然是比兵部那些蛀蟲,要公道得多?!?
賈政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被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砸中了。
這……這哪里是幫襯?這分明是送上門來的、天大的功勞與人情啊!
王子騰若是能經(jīng)手此事,一來能為國節(jié)省大筆開支,在圣上面前掙一份天大的功勞;二來,這其中的好處,又豈是外人能夠道哉的?而他賈政,作為牽線之人,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舉足輕重!
“王爺……王爺大恩!”賈政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對著忠順王便要磕頭,“王爺如此體恤我等,賈政……賈政粉身碎骨,也難報王爺知遇之恩于萬一!”
他以為自己為家族立下了不世之功。他以為自己在這場波詭云譎的政治博弈中,終于抓到了一絲主動權(quán)。他以為自己用區(qū)區(qū)二十萬兩,便買回了賈家未來的百年安穩(wěn)。
他不知道,當他滿心歡喜地走出那間令人窒息的書房,坐上返回榮國府的轎子時,身后那座王府的主人,正用一種看待死物的眼神,冷冷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賈政前腳剛走,忠順王便從袖中,重新取出了那兩樣東西。
賈母那封字里行間充滿了投靠之意的親筆信。
以及那二十萬兩銀票的票根。
他走到書房最深處的一面墻壁前,輕輕叩擊三下。墻壁無聲地滑開,露出了一個內(nèi)嵌的、由玄鐵打造的保險柜。
他緩緩轉(zhuǎn)動著那復雜的銅鎖,只聽“咔嚓”一聲輕響,柜門應聲而開。
柜中,沒有金銀珠寶,沒有古董字畫。只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鐵箱,每一個鐵箱之上,都用朱砂端端正正地刻著一個人的名字,或是一處府邸的稱謂。
“南安郡王”、“鎮(zhèn)國公”、“兵部尚書石光珠”……那一個個曾經(jīng)在朝堂之上叱咤風云的名字,如今都化作了這冰冷鐵箱上的標簽,如同陵墓里的牌位,散發(fā)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忠順王從最頂層,取下了一個早已備好的、全新的鐵箱。
那鐵箱之上,赫然刻著兩個猩紅的大字。
“賈府”。
他將賈母的親筆信,連同那張二十萬兩的銀票票根,小心翼翼地、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寶般,放入了箱中。
然后,他從另一個更大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用油紙包裹著的陳年賬冊,一并放入。那賬冊的封皮上,用蠅頭小楷寫著“寧榮二府歷年侵占內(nèi)帑、放印子錢、勾結(jié)鹽商舊賬”等一行小字。
做完這一切,他滿意地將那只刻著“賈府”的鐵箱,與那些刻著“南安郡王”、“鎮(zhèn)國公”的鐵箱,并排放在了一起。
最后,他緩緩地關(guān)上柜門,轉(zhuǎn)動銅鎖。
“咔噠。”
一聲清脆的、如同為棺材釘上最后一顆釘子的聲響,回蕩在這間死寂的書房之內(nèi)。
忠順王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意義上的、冰冷的、計謀得逞的笑容。
不系舟?
不,從今天起,這艘船,便叫“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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