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張……張虎……”
“張虎,”林乾點了點頭,“可有家室?”
張虎的身子猛地一顫,他抬起頭,那眼中第一次露出一種比死亡本身都更為巨大的恐懼。
“大……大人……禍不及家人……我……我婆娘和娃兒他們……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绷智穆曇粢琅f溫和,“我不僅知道他們什么都不知道,我還知道你曾是雁門關下的一名百夫長,三年前因得罪了頂頭上司被克扣所有軍功,最終落草為寇。”
“我還知道你那六歲的娃兒前幾日染了風寒,若再無錢買藥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
張虎徹底崩潰了。他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能洞悉他所有過往與未來的年輕惡魔,心中最后一絲僥-幸的心理防線被徹底碾得粉碎。他拼命磕著頭,額頭與冰冷的沾著血污的地面撞擊出沉悶的砰砰聲。
“大人!大人饒命!求大人饒我那可憐的娃兒一命!小的愿為大人做牛做馬!求大人……”
林乾伸出手輕輕按住了他那還在不斷磕下的頭。
“我可以給你一個為你娃兒掙一個錦繡前程的機會?!绷智穆曇粝褚坏纴碜跃庞纳钐幍哪ЯφT惑,“一個讓他可以入江南落蘇州府籍,甚至可以進通州學堂讀書識字,將來憑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機會?!?
張虎的哭嚎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淚水與恐懼所充滿的眼睛里是巨大的難以置信。
“你,”林乾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與你麾下那所有還活著的兄弟,明日便去那衛(wèi)家的將軍府自首?!?
“什么?!”張虎失聲驚叫。
“去了之后你們便一口咬定,你們之所以會劫掠皇糧是因為你們都是被衛(wèi)家克扣了軍餉逼得活不下去的逃兵!”
“你們要哭要鬧,要將這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們衛(wèi)家的頭上!”
“你們要將這盆臟水給本官死死地潑在他們衛(wèi)家的臉上,潑得越臟越好!”
“不……不行啊大人……”張虎的聲音是絕望的,“衛(wèi)家在北疆一手遮天!我們?nèi)羰侨チ吮厮罒o疑??!”
“你若不去,”林乾的聲音依舊溫和,可那溫和之中卻透著足以將人的骨髓都凍結的寒意,“你現(xiàn)在便會死。而你的婆娘和娃兒明日便會因‘通匪’之罪一同上路?!?
“可你若是去了,好好地將這場戲給我演好。”
他從懷中取出一錠足有五十兩的沉甸甸的金元寶,將那錠金子塞進了張虎那早已冰冷僵硬的手中。
“這是給你娃兒買藥的錢。”
“你放心,只要你們敢踏進那將軍府的大門,本官便能保你們安然無恙地走出來。”
“不僅如此,”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早已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棋子,“本官還會將你們重新編入軍籍,讓你們成為我海運經(jīng)略司下轄的第一批‘鎮(zhèn)海新軍’?!?
“將來待到北疆平定,你們與你們的家人都會得到那告示牌上所承諾的一切?!?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只剩下了喘息聲的匪首,聲音變得愈發(fā)幽深與誘惑。
“是死還是生,是讓你全家為你陪葬,還是為你的兒子掙一個你連想都不敢想的通天前程,張虎,你自己選。”
說完他便再沒有多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向著那艘燈火通明的旗艦走去。身后只留下了那在金元寶的冰冷與熾熱之間,在死亡的恐懼與新生的希望之間劇烈掙扎的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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