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豪氣沖天,“你回去告訴王爺,他這份顧全大局的忠心我賈政記下了!圣上與娘娘也定會記下!至于那舟,我賈家要了!讓他只管開個價來!一萬兩還是兩萬兩?便是五萬兩,我賈家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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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賈政為了不切實際的“風(fēng)雅”,瘋狂為那艘名為“忠順王”的賊船輸送最后血脈之時,通州那座樸素而又堅固的“通州學(xué)堂”之內(nèi),正上演著一場更為真實也更為動人的“風(fēng)雅”。
那座用邊角料搭建的不大學(xué)堂里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有滿臉皺紋的年老工匠,有身材壯碩的青年民夫,甚至還有十?dāng)?shù)個扎著羊角辮、臉上帶泥的五六歲孩童。
他們所有人都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握著一支笨拙的炭筆,面前鋪著最粗糙的泛黃草紙。
秦業(yè)穿著一身漿洗得發(fā)白的舊儒衫站在簡陋的講臺之上。他的臉上沒有半分舊日官場的落魄,只有一種在見證無數(shù)混沌靈魂被智慧之光照亮后所生出的巨大滿足與自豪。
“今日,”他的聲音洪亮清晰,回蕩在這間充滿希望的屋子里,“我們學(xué)寫自己的名字?!?
他轉(zhuǎn)過身,在那塊涂了黑漆的木板上用白粉筆一筆一劃,無比認(rèn)真地寫下三個字。
——王二牛。
“王!”他指著第一個字,聲音充滿了力量,“是那三橫一豎、頂天立地的王!是我大周至高無上的王法!也是我等日后安身立命的王者之道!”
“二!”他又指著第二個字,“是那天地并列、陰陽相合的二!是我等腳踏實地、手扶犁耙的那份最樸素的根本!”
“牛!”他指著最后一個字,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是那為天下耕耘不輟、為蒼生負(fù)重前行的牛!是我等所有靠著自己汗水吃飯的勞動者最光榮的圖騰!”
他講得不疾不徐。臺下數(shù)百雙或渾濁或清亮的眼睛,都死死盯著黑板上那三個對他們而充滿神圣光輝的字。
那個名叫王二牛、年近五十的老石匠,那雙握了一輩子錘子鑿子的粗大手掌,在這一刻竟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看著那個屬于他,卻又從未被他真正擁有過的名字,眼眶一點點地紅了。一滴滾燙的渾濁淚水從他布滿風(fēng)霜的臉上悄然滑落,滴在草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水漬。
他顫抖著用那支比千斤石錘還費力的小小炭筆,在那張草紙上一筆一劃,無比艱難卻又無比鄭重地模仿著屬于他自己的印記。
就在這新生的希望與腐朽的狂歡正在這片古老土地上同時上演著無聲交響之時——
一道裹挾著北疆風(fēng)雪與沖天血光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如一支燃燒著火焰的死亡之箭,瞬間射穿了京城所有虛假的繁華!
那名信使甚至來不及去兵部或?qū)m中投遞。他那匹口吐白沫、即將力竭倒斃的戰(zhàn)馬剛沖入京城,便被一隊早已等候多時的精銳騎士強(qiáng)行截下。
“太子殿下有令!”為首的騎士聲音冰冷,不容置喙,“北疆軍情,十萬火急!需第一時間送往通州,呈殿下與林大人親覽!”
那名早已跑得神智不清的信使來不及反應(yīng),他懷中那卷還帶著血腥與寒氣的軍報便被取走,放入一個更為堅固的密封鐵盒之中。隨即,接過軍報的騎士沒有半分停留,一夾馬腹便向通州方向化作一道離弦之箭!
他身后那名完成了使命的信使與他那匹終于再也支撐不住的戰(zhàn)馬,轟然倒在了京城繁華冰冷的長街之上。再無人多看他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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